第33部分(第3/4 頁)
望向放在稿紙上的左手。造型普通的手錶,一看就知道是個便宜貨。靜信之所以養成戴手錶的習慣,主要也是為了遮掩手腕上面的傷痕。多年前的傷痕早已淡化為一道又細又長的白線,然而每次一取下手錶,難以辨識的傷痕還是讓靜信覺得觸目驚心。
——不是喝醉的關係吧?其他人都說你沒有喝酒的習慣。
(嗯,的確沒有喝醉的印象。)
——如果不想說,也可以寫出來。
靜信提筆寫下自己的心路歷程,紙上的文字卻在不知不覺當中幻化為各種形式不斷重複的混沌。將文章交給村松之後,只見他張大了嘴巴,臉上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不懂你到底想說什麼。你該不會是在寫小說吧?
靜信將文章接回來仔細看了一遍,才發現自己寫的文章真的非常類似小說。過了不久之後,靜信就試著將自己的心路歷程以小說的形式記錄下來,寫作頓時成為向來沒什麼嗜好的他唯一稱得上是興趣的興趣。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犯下這種罪孽?
周遭的人紛紛報以疑問的眼光,然而靜信卻不想多說什麼,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做出那種事。若真要找出一個原因,大概就是好奇心使然吧。印象中是在大二那年的年終聚餐,那時心中突然興起了這個念頭。明知道這麼做不會喪命,是死是生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告別酒酣耳熱的同學,獨自回到宿舍的大浴場。當時正是年終聚餐的旺季,也是外地學子趕著返鄉的季節,宿舍的大浴場裡面看不見半個人影。於是他就在空無一人的大浴場裡面傷害自己。
仔細思量,靜信並沒有急著尋死的迫切理由,他對他的生活十分滿意,也不討厭當時的自己。靜信知道光是在手腕劃上一刀,並不足以讓自己喪命,事實上他也沒有尋死的念頭。對於當時的靜信而言,他關心的並不是行為的結果,過程本身才對他有意義。他不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只是想體驗死亡的過程,至今他依然不明白當初為什麼會有那種衝動。
覆蓋在手錶下的傷痕十分明顯。村子裡的人幾乎都知道這件事,可是大家卻都假裝不知道,靜信對村民的這種態度早就習慣了。不知不覺當中,傷痕似乎具備了隱形的能力,讓村民們能視而不見。
(……無關忌妒。)
靜信握緊手中的鉛筆。
他似乎被某種力量附身,心中湧現出澎湃洶湧的殺意。
(不。)靜信低語。他只是一時好奇而已。沒有半點殺意的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這樣才對。)
灰色巨石封閉的廣場籠罩在一片虛無之中,遠方的角落看得到揮之不去若有似無的薄靄,在夕陽的映照之下更顯得縹緲。單調沉重的石壁一隅,一面彩繪玻璃的窗戶高掛在石壁之上,斜陽的亮光從窗子灑落一地。
略帶陰森的亮光將白色的麻布照得一片雪白。鋪在冰冷的石階上的麻布依稀看得出人體的輪廓,弟弟的屍骸就躺在麻布下。
智者與他分立屍骸兩側,彼此展開對峙,然而他卻無法不去注意照在麻布之上的幽光。銀白色的幽光讓四周的黑暗更加黑暗,孤立與無助的感覺不斷侵蝕他的內心。
——為什麼要犯下這種罪孽?
薄靄中的智者提出問題,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弟弟死在他的手上,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殺了唯一的親弟弟。
為什麼,他反問智者。
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更是充滿了愛與慈悲、集所有光明於一身的同胞。他深愛自己的弟弟,也讚美與弟弟兩人的生活。他找不出非殺了弟弟不可的理由,卻依然高高舉起手中的兇器。
莫名的衝動襲向心頭。這並不是對弟弟的殺意,他可以對天發誓。可是他所舉起的兇器,最後卻奪走了弟弟的生命。
失去生命的弟弟化為屍鬼,在荒野中追趕著他,空虛的視線彷彿在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可以把自己的行為正當化,將所有的責任歸咎在弟弟身上,或是為自己辯護、乞求弟弟的諒解,然而這兩種方法他都做不出來。他只能憎恨突然前來的衝動,為弟弟的死至上無限的悲嘆與惋惜。
——我沒有殺害你的打算。
我絕對不是憎恨你。
你的死不是我樂於見到的,我更沒有教訓你的意思。
寬恕我吧。曙光初露,他跪倒在冰凍的荒野。弟弟沒有回答,也不可能回答。
在風聲中祈求幻聽的他,終於闔上了沉沉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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