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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在地毯下面藏著什麼(9)
蓮娜詢問地望著範妮,範妮點了點頭。
“也許試劑不一定準確。”蓮娜安慰範妮說,“我也虛驚過一場,差點就和他鬧翻了。好在後來不是。”
“我想不會錯,是真的。”範妮按了按肚子,那東西在裡面輕輕地跳動著,就像是個小
小的心臟。
蓮娜瞪大眼睛:“那你怎麼考大學?”
“我不知道。”範妮說。她是真的不知道。
“魯也許不願意這麼早就有自己的孩子吧,他們美國人。”蓮娜說,“你是個外國人,自己都沒有穩定下來,怎麼照顧小孩子。”
“也許我就暫時不上大學了。”範妮突然說。
蓮娜再次瞪大她的眼睛,看著範妮:“你怎麼養活自己?你的學生簽證到期了怎麼辦?就算這孩子是生在美國的,也要到16歲才能得到美國國籍。”見範妮突然醒過來似地,懷疑地看著她,蓮娜解釋說,“這是我聽我老鄉說的,她為這事專門去問過律師。”
蓮娜看到範妮的臉又沉到恍惚之中,像落葉沉到了水裡那樣,一派隨波逐流。她心裡暗想:怕是沒有一個孤身求學的外國女孩能免俗。
“要是我,我會先上大學,找到好工作,站穩腳跟。”蓮娜說,“上次那一場虛驚的時候,我已經想過了。我真的要什麼男人也不靠,靠自己的腦子,這是最靠得住的,也最有自尊。這裡是美國,大家公平競爭,要是努力,就可以活得有尊嚴。”蓮娜握住範妮冰涼潮溼的手,範妮的手讓蓮娜想到了蛇,但是蓮娜還是努力握著它,想要溫暖它,“你無法工作,帶著身孕,又不能上大學,還沒有親人,不是太難為自己了嗎?”
範妮望著蓮娜那東歐人像向日葵一樣的大眼睛,那本來一團溫柔的褐色眼睛,現在也有了一種生鐵那樣的硬和涼。想必是蓮娜經歷的那場虛驚,一定也打碎過什麼,傷害過什麼吧,從此,蓮娜硬起感到恥辱的心,一往無前了。那種頭懸樑錐刺骨式的堅持,如今也出現在蓮娜的眼神裡。
範妮感到,自己被丟下了,丟在深淵裡。象少女時代的噩夢一樣,自己從必死無疑的高處墜下,飄飄忽忽,還沒有砸到地上,在夢裡,心裡帶著一點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真的就真的落到了這一步。
範妮輕聲說:“真好像做夢一樣。”
範妮去了學生保險規定的醫院。醫院的大夫為範妮開了轉診單,介紹範妮去婦產科專科醫生的診所。
範妮昏昏然地去驗了小便和血。
臉膛紅紅的高個子醫生對她說:“I have a good news for you。” 醫生的藍眼睛甜蜜地看著範妮,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為範妮高興。
範妮意識到,懷孕被證實了,懷上了自己和魯的孩子。看到範妮茫然的樣子,醫生微笑著說:“請相信吧,這是真的。上帝給了你一個孩子。”
範妮笑了,說了Thanks,像那些盼著懷孕的年輕妻子通常做的那樣。
那紅臉膛的醫生親切地扶著範妮的手肘,將她引導回椅子邊,像照顧一個孕婦那樣殷勤地照顧她。當知道這是範妮第一次懷孕,他說,這是生活中十分甜蜜的時刻。
在夢裡,範妮常常在一團模糊中看到異常真實的細節。這次,範妮看到的是美國醫生的白衣服,即使是春天,他已經穿短袖制服了,那制服被仔細地燙過。不像上海的醫生那樣,白大褂穿在身上,又軟又薄,像一張下雨天受了潮的白報紙。
範妮將左手收在衣袋裡,因為手指上現在還沒有戒指。她想,要是在紐約生了一個孩子的話,自己的孩子就是天生的美國公民,拿的是和魯一樣深藍色的美國護照,在機場移民局的入境閘口,就可以排在美國公民的隊伍裡。自己就是美國公民的媽媽,魯就是自己孩子的爸爸,自己的家就是理所當然的美國家庭,吃薯條,喝可樂,受美國政府的保護。“I have a good news for you。”範妮學著診所裡的紅臉膛醫生說的話,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自己就再也沒有身份之苦了。也許老了的時候,也像嬸婆那樣,讓從上海來的窮親戚的女孩羨慕不已。範妮想起了美國罐頭的姐姐,她嫁的是個又黑又老的海員,而自己嫁的是一個金髮碧眼的青年,她嫁的是一個剛剛認識的人,而自己嫁的是相愛的人。範妮想,自己是愛魯的,到了現在,都有孩子了,魯也一定說不出只喜歡,而不愛的話了,他得和自己結婚。要是自己也有了美國綠卡,自己的學費就不用付外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