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部分(第3/4 頁)
這些,烏雲差一點兒就當場暈倒在葛博士的辦公室裡了。葛博士的辦公室裡有一套漂亮的蘇州傢俱,紅木的,沙發雖然有些舊了,但一看就知道它們是透過丹麥或者是西班牙籍的海船萬里迢迢運到中國來的,精神病學專家甚至還在自己的書架上擺放了一兩件均州瓷器,他當然不會讓烏雲在這樣的辦公室裡躺倒在地下。博士很熟練地讓烏雲使用了一種鎮定劑。烏雲清醒過來以後開始流淚。淚水很多,但她一聲也沒哭出來。她就那麼流著淚走出博士的辦公室,走到隔壁的房間裡去,一把摟住了雙手抱住一個蘋果呆呆坐在那裡的會陽。不用專家再多說一句話,烏雲已經知道那幾份專業診斷報告宣佈的是什麼了。她的臉上淚水迷亂,她把腦袋碩大、四肢細長的會陽抱了起來,走出了房間,走出了開滿了鮮花的精神病醫院。她要把她的孩子帶回自己的家裡去。
此後連續幾個夜晚,烏雲始終把會陽緊緊地摟在懷裡。她不肯讓他到任何地方去。她一直在流淚,淚水日夜不幹。開始,會陽把烏雲的懷抱當做另外一個黑暗的角落,他有些窘迫但卻十分安靜地蟋在裡面,睜著兩隻無神的眼睛,一直到睡著。但很快他發覺那不是他的角落,他的角落是沒有溫暖沒有光明的,而烏雲的懷抱有。烏雲一直用她那雙悔恨不已的目光看著他。她幾乎摟得他喘不過氣來了。他再度掙開烏雲的懷抱跑到一個黑暗的角落裡躲了起來。烏雲奔過去想重新把他擁進懷裡。他尖聲地大叫著,目光中透出一種敵意和恐懼,他把自己全身都埋進兩個瘦弱的膝蓋頭之中,像一個不肯出世寧願縮回蛋殼的小鳥,他的那副拒絕和厭惡的樣子把烏雲阻止住了。烏雲站在那裡,不敢再往前走,她知道只要她一伸出手就會碰碎他,他的脆弱的身體和靈魂就會頃刻間被風吹散,消失在她後悔不及的地方。他們就那麼對峙著。她站在那裡。他蟋縮在那裡。也許是他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她不會再試圖把他擁進她的懷抱裡了,他的瞳孔開始鬆散,臉上的恐懼之色也漸漸消褪。他輕輕地挪動了一下,好讓自己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蟋縮得更妥貼一些。現在,他的身體已經非常合適地貼在了他所鍾愛的冰冷的牆壁上了。烏雲對這幅畫面永遠不能忘懷,她那個時候什麼也體會不到,只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疼痛。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不喜歡她的懷抱!她的懷抱有什麼東西使他感到害怕呢?他那麼弱小,那麼孤獨,他一刻也不肯離開他的角落。烏雲心口疼得發抖。她知道那種感覺來自哪裡,天哪,她知道那種感覺來自哪裡!
關山林知道了老二會陽是先天性痴呆症患兒。
這不是要錢或者要糧,這是他們的一個兒子!天垮下來了烏雲能撐得住,可兒子卻是烏雲致命的傷痛,她一個人怎麼也撐不住。烏雲頭一回在關山林工作的時候衝進了關山林的辦公室。
關山林緊鎖著眉頭聽烏雲斷斷續續地訴說。烏雲在訴說兒子的診斷結果時淚流不止,因為哽噎她經常說不下去。關山林臉色難看得要命,一層嚇人的鉛灰色在他剛毅的臉上迅速地瀰漫開來。關山林五十歲了,五十歲的關山林被告知他的一個兒子是個白痴,是個永遠不會思想不會生活的白痴!一棵已經知道珍惜和回憶綠葉的大樹被齊腰砍了重重的一斧子!還有什麼打擊比這個更重的?!關山林像一尊風化的石頭一樣坐在那裡。
烏雲因為有了關山林在身邊,不再需要掩飾軟弱和支撐厄運了。烏雲哽噎地說,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拿這孩子怎麼辦?
關山林在長久地沉默之後長長地出了一口粗氣,說,怎麼辦,你說怎麼辦?事情已然這個樣子了。
烏雲說,這個樣子,也得想點兒辦法呀!
關山林說,想什麼辦法?總不能把人毀了再造一個吧?!
烏雲說,找個好大夫,找家好醫院,興許能治。
關山林說,你當是什麼,是治腳氣呀?
烏雲說,不是治腳氣,也不能眼巴巴看著孩子這個樣子呀
關山林煩躁地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烏雲一愣,說,你這是什麼話?什麼今日?什麼當初?
關山林說,要知道他是這個樣子,當初就不該生下來!
烏雲說,是我要生的嗎?是我要生的嗎?不是你,我會生他嗎?會嗎?!
關山林不能忍受這個。他不能忍受人指責他。你可以打擊他的頭顱,打擊他的胸,打擊他的腹部,他是強者,你完全可以衝著他的強處來,來試試他,他會喜歡這種挑戰,但你不該打擊他的私處!關山林氣咻咻地說,住嘴!你這長頭髮的女人!我沒有要你給我生一個傻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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