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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她說話。烏雲只知道整天地幹活,拼命地幹活。她沒有說出自己懷孕的事,直到有一天她在背一個受傷的戰士撤下陣地時暈倒在地上,人們才知道了她懷孕的事。她五個月之後開始出懷,並且迅速地挺起了她的大肚子。她當然不能再上戰場,組織上將她安排到一個後方醫院,做一些勤雜的活,這算是最好的照顧了。烏雲對組織上的照顧感激不盡,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在給組織上添麻煩了,心裡忐忑不安,使她愈發地少話,同時也愈發地拼命幹活。烏雲負責洗曬全院使用過後的紗布、繃帶和被單,這是一件十分埋汰和笨重的活,但是烏雲很喜歡。烏雲喜歡的當然不是那些充滿血腥味的髒布,烏雲的喜歡是因為她可以一個人躲到河邊去洗那些東西。河邊很安靜,除了河裡遊弋著的麻鴨和小魚,河畔灌木林中跳來跳去的小鳥,再沒有別的什麼生命來打攪她。烏雲有時候洗累了就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安靜地看小河裡的水無聲地流淌。如果這個時候肚子裡的孩子拿腳踢蹬她,她就會驚喜地拿手去按住他(她),臉上露出恬靜的笑。烏雲這個時候就有一種慈愛和寬厚的感情在心裡滋生出來,像小河裡的漣漪一樣,一圈一圈地盪漾開去。烏雲其實想得更多的是關山林,她極想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在幹著什麼,是不是在打仗,他的傷是不是完全癒合了,有沒有復發?烏雲每天想的都是這些事,自然也想不出什麼結果來。這麼溫習功課似的把這些念頭梳理一遍,烏雲又從石頭上起來,腆著大肚子,用手小心地護著,在河邊跪下來,再去洗那些髒布頭。河水從不知曉的遠處流來,在她那雙滲著血水的浮腫的手邊劃了個弧,然後又朝遠方流走了,總有流來的,總有流走的,卻總是流淌不盡。
關山林想起烏雲的時候是盛夏季節,部隊那時在鄂南集結休整。部隊幾個月來連續打仗奔襲,一氣從河北跑到河南,又從河南跑到湖北,其間翻涉了多少高山大河,零零碎碎打了不少仗,又和小諸葛白崇禧的幾十萬軍隊兜了那麼久的圈子,實在是困頓了,疲乏了,野戰軍總部那時也需要考慮怎麼尋找戰機的問題,所以部隊就得到了休整待命的指示。這一休整就休整了一個月。那天關山林去下面部隊檢查訓練回到師部,覺得渴得厲害,也是閒得有些發躁了,就叫靳忠人去弄一隻雞,弄些酒,又要邵越去把政委叫來,兩個人飲酒說話。吳晉水來時酒已斟上了,僻啪地在大海碗裡冒著氣泡,關山林嫌天氣熱,早已脫了個赤膊。兩個人先不說話,桌前坐下,先各飲一大碗,重又斟滿碗,這才把陶缽裡的炒豌豆一個人抓一把往嘴裡丟。
關山林就在那個時候突然想到了烏雲。關山林嘴裡含著幾粒豌豆,眼珠子陡然直了,呆呆地愣在那裡。吳晉水先還一邊動手撕著雞皮子,一邊說著部隊裡的事情。吳晉水吃雞不吃別的部分,只吃雞皮子。吳晉水一邊說話一邊吃雞皮子,突然發覺身邊的那個人沒了動靜,一看才知道是在發呆。吳晉水做政委做出了門道,又和關山林朝夕共處這些日子,知道關山林這人心裡從不放事,天大的難事到了他那裡也存不下,從沒見他有過皺眉頭的時候,真正是個油錘一敲一冒火花的鐵打鋼鑄漢子,吳晉水就猜測他是在想老婆了。吳晉水把酒碗端起來,說老關喝酒。關山林就和吳晉水磕了酒碗,兩人吱啦一聲各飲一大口。吳晉水放下酒碗,說,天熱得很了,不挪窩都整天一身臭汗。關山林直著眼珠子六神無主地說,你一個南蠻子,油鍋裡泡出來的,怎麼也說熱的話。吳晉水說,都是向長的,怎麼就不知道熱?好比你有一張嘴,我有一張嘴,都是要吃的,你長一個屬,我長一個尿,都是要屙尿的嘛。關山林笑笑,說,老吳你邪了,什麼時候聽你說過這種話。吳晉水說,咦?你這是什麼話?怎麼這種話,你們說得,我就說不得,未必做政治工作的人,都活該吃素呀?關山林說,你這個人,你吃什麼素?你怎麼吃素啦?你老婆一直跟在咱們後面,我們到哪兒,屁股沒坐熱她就到了,搶人似的,你前兩天不是還去了漢口嗎?你夜裡沒回來,你說你吃什麼素?吳晉水笑道,我去漢口那是開會,你又不是不知道,摟草打兔子的事,你總不能說我是犯自由主義吧?吳晉水這麼說,知道話已經說到節骨眼上了,就又呷了一口酒,放下酒碗說,老關,為什麼不把你老婆也弄到身邊來呢?弄到身邊,有個照應,大家都好嘛。關山林聽了有一陣不做聲,用蒲扇狠狠地扇,過一會兒才說,我怎麼不想弄來,頭年回夾時就有了這個主意,誰知回來就打起來了,打完一抬腿又過了黃河,一抬腿又過了長江,躥出上千里地,別說離得太遠夠不著邊,忙也忙昏了頭,完全忘了那碼子事。也罷,看這形勢,若是打得上仗,解放全中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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