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部分(第3/4 頁)
有些發愣,那種見面的猝然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的。她看了看他肩上扛著的梯子,他看了看她懷裡抱著的演出服,後來他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扛著梯子匆匆地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她張開嘴想叫住他,有人在後面喊,餘興無!餘興無!快把衣服拿來,演出要開始了!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蒼白著臉慢慢轉身朝化妝間走去。關京陽把梯子給電工送去後,就一個人回到禮堂後面的雜物間,在那張舊地毯做成的床上躺下,抱著頭望著蛛網密結的天花板發愣,舞臺就在他的頭頂,禮堂裡歌舞聲和掌聲不斷傳來,他就躺在那裡,一個節目一個節目地把那臺晚會聽完的。
第二天關京陽在打掃頭一天演出過的禮堂時,餘興無來找他了。她的臉白得沒有血色,像極品蠟,朦朦朧朧地浮著一縷鬱悒,她問他昨天晚上為什麼不理她?為什麼不和她說話?關京陽埋著頭機械地掃著地,一句話也不說。餘興無站在那裡,眼裡含著淚,不相信似地搖著頭,說,難道我們做了什麼嗎?我們做了嗎?她大聲地說,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怕什麼?你究竟怕什麼?她的聲音在空闊的禮堂裡像無所歸依的小鳥似的來回撲跌著,把所有那些虛幻的綠色的支撐全都撞得粉碎。關京陽仍然不開口,他把頭低得更狠,他從她身邊繞過,走出禮堂去倒那些垃圾,把她一個人留在乾乾淨淨的禮堂裡。
那以後餘興無不斷地來找關京陽,但關京陽一直設法躲避著她。他不敢見她。他太脆弱太軟弱了。他有過一個美好的夢,那個夢是他整個生命的支撐,現在這個夢被他自己毀掉了,夢破碎的一剎那一道永恆的障礙也就產生了。他自慚、自責、自殘,他不再敢也再不願從心靈的囚室中走出來。他知道餘興無的日子並不好過,在那件事中她所遭受到的非議比他多得多。她是個女孩子,一個美麗而又才華橫溢的女孩子,她本來就清高,因為長期擔任主角又埋下了許多積怨,現在這一切都有了生髮的藉口和機會。有時候他覺得是他害了她,如果不是他,她現在仍然是一隻高高飛翔著的白天鵝,這種念頭更加讓他自責,他就是不能鼓起勇氣來面對她的目光和眼淚。這種狀況持續了至少有兩年,在這兩年當中她不斷來找他,他痛苦不堪,他向俱樂部主任提出調動的請求。他被調到了電影放映隊外勤組,這樣他就有很多機會下到各個部隊去,躲開讓他無力自拔的機關大院。但是隻要他回到大院,她還是會來找他。她變得非常的固執,她反反覆覆地就是那兩句話,難道我們做了什麼嗎?我們做了嗎?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你究竟怕什麼?他還是不開口,迴避著她的目光和責問。他知道她的境遇有所改變,她已經回到了舞蹈組,只是有好幾年沒上舞臺,她已經跳不動主角了,只能跳一跳配角。他還知道那個已經提升為副隊長的溫建華一直在追求著她,為此他對所有飽含愛慕的語言、眼神和信件都置之不理。他知道這些,於是他就更加不開口,他軟弱得令人痛恨,卻又心硬得無視一切,即便在她面對他默默垂淚或放聲大哭的時候,他也能站起來從她身邊走出門去,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裡。一年之後,他再次提出調動。下面部隊的一個營長看中了他,表示如果上面放人,他可以去給他當文書。俱樂部主任恨得跺腳道,你他媽這算什麼事?你他媽還有丁點兒骨氣沒有?我要是你,反正錯誤已經犯上了,我索性就犯到底,我就去找她,天塌下來不過就是砸頭的事,至於這麼東躲西藏的嗎?!
關京陽到了下面部隊,一干又是兩年。他乾的是營部文書,寫寫畫畫,跑跑腿,整理和管理營部的材料和文娛用品。他乾得很賣力,營長和教導員都很喜歡他。這一年他二十三歲了,還是個大頭兵,和他同年入伍的,好的已經幹到了營級,差一點兒的也是排級,營裡看不過去,就往上申報,要把他提起來,可是申報了幾次,都被打了回來。營長和教導員忿忿不平,說,人家就犯了那一個錯誤,事情都過去五年了,未必那錯誤就得背一輩子?想一想,營長又對教導員說,我算看透了,殺人都行,雞巴這種事,打死都不能犯,犯了這輩子你就算交待了。教導員說,也不能一概而論,凡事都有個辯證,有個一分為二的問題,你說不能犯的事,有人就能犯,而且犯得很好。那年我探親,生病住總醫院,聽了不少故事,說高幹病房那些小護士,被點了炮的不少,點了就點了,屁事沒有,說得不好聽,那叫老牛吃嫩草,說得好聽點兒,那叫首長關懷,你拿這事怎麼說?營長說,你別說這個,你說這個我有氣,他孃的都是人,是人就有雞巴,誰的雞巴比誰的雞巴金貴些?教導員說,你別打斷我,我的話沒說完,我的意思是說,用馬列主義的辯證法看問題,任何事都有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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