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部分(第3/4 頁)
辛辣的鮮寥葉和蒼蒲的味道。他似乎是緩過氣來了,爬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從容,現在他完全不再有害怕和遲疑。有一串機槍子彈飛過來,擊中了他拖在後面那隻斷腿,把那隻只有一層皮連著的左腳擊得粉碎。他只是渾身顫抖了一下,並沒有停止爬動,拖著血淋淋參差不齊的左腿繼續向前挪去。徹底地失去了那隻左腳,他似乎感到輕鬆多了,自由多了,再沒有什麼牽掛,他開始仄著身子朝前滾動,這樣要快得多,也省力氣得多,那根爆破筒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裡,他好像認定現在只能依靠它了。又有一枚地雷在他滾動之中爆炸了,地雷爆炸的聲音就和一隻氣球爆炸的聲音一樣沉悶和短促,後面的人看不清他是否被地雷炸中,因為他沒有停下來,仍在往前滾動。他已經快接近地堡了,他只要爬上一段亂石就接近它了。他停了下來不動了,身子靠在一塊石頭上,像是閉著眼在那裡喘氣。他喘了一會兒氣,右手挾著爆破筒,左手伸出手去攀住那塊石頭,上身挺起來,想要爬到那上面去。這個時候他再一次被擊中了。擊中他的是一串高速機槍子彈。子彈打在了他的腹部和左腿上,人們看見一片發綠的血霧在他身後瀰漫開來,他在一陣打擺子似的痙攣後被沉重的作力摜下石頭,摔出三四尺遠去。營部通訊員嗚嗚地哭著,緊接著又用手把自己的嘴捂住。營長回過頭來朝通訊員吼道,哭你媽個'屍求'!但是營長自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營長抹了一把淚朝前看。他好像是死了,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爆破筒滾到了一邊。地堡的射擊鬆弛了下去,停止了,扣當山一片寂靜,寂靜得能聽見山溝裡清泉淙淙流淌的聲音。有一段時間人們以為他肯定犧牲了,那些地雷和機槍子彈足以把任何鋼鐵鑄造的人擊成碎片,實際上他已經被打得支離破碎了,他的身上亂七八糟的,分不清哪些是衣服的碎片和零亂不堪的肢體。但是人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看到那個兵又活了回來,那個兵又動了。他先是抽搐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欠起身子來,努力向一邊翻動,把身子翻了過來。他爬過去夠那個滾到一邊去了的爆破筒。有一叢葛藤掛住了他被打出來的腸子,使他不能朝前去夠住他想要夠住的爆破筒。他停了下來,低下頭費力地把那些腸子從葛藤上往下解。地堡裡的機槍又開火了,子彈像雨點似的潑灑在他的周圍,將一片石頭和那叢葛藤擊得粉碎。這倒幫了他的忙,因為他再用不著費力氣去解他的腸子了,他就那麼拖著牽掛著葛藤的腸子頭朝前爬去,拾起了爆破筒。他開始再一次地朝石頭上攀去。這回他成功了。他是那麼的勇敢,那麼的頑強,他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和頑強,就像那個不斷吐出死神火舌的地堡是個美妙的夢似的在呼喚他,他終身都在等待著它的呼喚,他急不可待地朝著它爬去。他的身後不斷留下他的鮮血,以及從他傷口處斷落下來的碎肉,他一點兒也不顧及這些,一點兒也不在乎這些,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停止下來,只有一樣他不會放棄,就是那具爆破筒,他把它摟在懷裡,現在他把它摟得更緊了。他終於爬到了那個地堡下面,他已經處在地堡火力的死角下了,機槍仍在狂躁地響著,但是它們打不著他了。他坐了起來,把爆破筒往上拽了拽。他靠在那裡大口地喘著氣。他在尋找合適的投擲位置。這似乎很難,地堡建築的地點選擇的很巧妙,它差不多完全是建在半個懸崖上的,四邊幾乎找不到可供攀援和落腳的地方。後面的人們看見他靠在那裡像是在猶豫著,但是人們立刻不約而同地驚呼起來。一枚手榴彈從地堡的射擊孔中滾了出來,冒著煙跌落到他腳下。他看見了,他撐著石壁把身子往前傾,似乎是想要去抓住那枚手榴彈,可他沒有抓住,他伸出剩下的那一隻腳去踢了一下手榴彈。手榴彈順著亂石朝崖下滾去,在半途中爆炸了,飛起來的彈片和石頭擊中了他的頭部和胸部。他全身上下都是血,他完全成了一個血人,但是這一次他連停頓都不想了,他似乎是感覺到了他再沒有時間可供喘息和揩拭糊住眼睛的血了。他看中了一個地方,那是一塊比地堡低一些的石頭,石頭很圓,無法站立,但他選擇了一個更為有效的方式。他朝石頭移去。他攀了上去。他把身子往裡一滾,把自己緊緊嵌在石頭和地堡之間的那條窄縫裡,這回他非常穩妥地靠在地堡上了。在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營長猛地閉上了眼睛,營長懂得這個選擇意味著什麼。接下來的情況就利索多了,也簡單多了。他把那根粗重的爆破筒順著射擊孔往地堡裡塞。地堡裡似乎早有準備,有人抵住了爆破筒。他把爆破筒抽了出來,抱在懷裡,從身後取出一枚手榴彈。他拉開了手榴彈的導火索,停頓了一下,才把它投進了地堡。手榴彈在地堡裡爆炸了,濃煙從射擊孔躥了出來。他緊接著又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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