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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也差不多算半個軍人了,軍人那點兒警覺是有的,再說,瞞又能瞞多久呢,總不能永遠瞞下去吧。結果到後來,京陽的事,相反是朱媽先提出來的。那天京陽部隊來過兩個同志,朱媽上街去買菜,朱媽買了不少好菜,一心想著要熱熱情情地把京陽的同志款待一下,可朱媽從街上提著一滿籃菜回家時,人家卻走了,說是回部隊了。人來得神神秘秘,走得也神神秘秘,關山林和烏雲又隻字不提京陽的事,這事不能不讓朱媽心起疑雲。朱媽憋了一段時間,實在憋不住,找烏雲打聽京陽的情況。烏雲支支吾吾了一陣,看實在支吾不過去,就找關山林商量,兩人決定還是把實情告訴朱媽。烏雲先給朱媽打預防針,說些保家衛國的大節,說些當兵的天職和義務。朱媽不愛聽那些,急了,說,你少給我講這些套話,在你家做了這些年,別的不知道,仁義忠勇信我還能不懂?你就告訴我,京陽他現在怎麼樣?烏雲說,我要說了實話,你不會怎麼樣吧?朱媽說,我不會,我能怎麼樣呢?烏雲說,當真不當真?朱媽一拍大腿說,嗬!你當我是什麼,當我是孩子哄你不成?就算京陽有個三長兩短,我也能挺住!烏雲說,京陽,他犧牲了。朱媽拿眼睛盯著烏雲,好像她沒聽懂烏雲的話,又好像她不知道犧牲是怎麼回事。朱媽說,你說什麼?你說京陽他怎麼啦?烏雲說,他犧牲了,他死了。朱媽笑了一下,笑得快也收得快,樣子怪怪的。朱媽盯著烏雲說,你騙我。烏雲說,我沒有騙你。朱媽生氣地說,你還是個當媽的,當媽的怎麼咒兒子?你咒也不能用這種咒法呀!烏雲見朱媽不信,急了,就去房間裡拿出京陽的烈士證書。朱媽把烈士證書接到手上,她先在衣襟上揩了揩手,像是想把手揩乾淨似的,然後她把烈士證書十分小心地開啟。證書上有民政部蓋的大鋼戳,有關京陽的名字,這三個字朱媽認識。朱媽呆呆地,她看了一會兒,把烈士證書合上。還給烏雲。烏雲看朱媽那個樣子,好像真的挺住了,好像不至於有什麼事,烏雲就放心了,她準備把烈士證書放回箱子裡去。烏雲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的朱媽雙手一拍大腿,撕心裂肺地長嘯一聲,緊接著就驚天動地嚎陶起來,一邊嚎陶一邊大聲叫著京陽的名字。她叫的是,京陽我兒呀!京陽我兒呀!
4 似水流年德米:你好。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打聽到我的地址的。我離開重慶的時候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悲槍和麻木的狀態裡,我不記得我曾經把我的地址告訴過誰。說實話,在鄂中這個偏遠的縣城裡,我根本沒有想到會收到你的信,我覺得這真是一個奇蹟。
1968年年底老關恢復自由後我曾往剛果給你去過一封信,但很長時間沒有收到你的回信。1970年我又往外交部給你去了一封信,信被退了回來。後來我託人打聽,人家告訴我,你和老葛早就回國了,在河北還是江西什麼地方下放改造,這之後我的生活也有了很大變化,也就沒有心思再打聽你的訊息了。
這麼多年了,人世滄桑,人世滄桑啊!
知道老葛和你又恢復了工作,我真替你們感到高興!我知道你們不會倒下的,戰爭年代我們都度過來了,那麼艱苦的環境我們都度過來了,我們還有什麼度不過來呢?我們能夠度過,我們什麼都能度過。
人世滄桑,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你我這些年的經歷。
離我們最後一次通訊,該有十三年了吧?十三年,不短了。這十三年我有太多的經歷,太多的話,不知該從何說起。有時候我有一種傾吐的急切慾望,我想說出一切來,我感到我快要被憋死了。但更多的時候我什麼也不想說,真的,一句話,一個字也不想說。
我想對你說的是,這幾年,我連續送走了我的兩個兒子,他們是老大路陽和老三京陽。他們在十幾歲的時候就離開了我,走向了他們的戰場,去做了一名軍人,從此再沒有回到我的身邊。他們好像很喜歡這樣似的,他們喜歡離開我,去做他們自己喜歡做的事,做他們從不願向我這個母親透露心思的事。他們拋下了我,拋下了這個家,走了,義無返顧地走了。他們死了。
我不敢想象我是怎麼度過這些年的,這些年太漫長了。
我的孩子,他們都是一個個活蹦亂跳地走出這個家的,他們走出家門的時候羞澀地對我說,媽媽,我走了。他們就走了。他們從此再沒有回來,好像他們早就這樣打算過了,他們從一生下來就這樣決定了,他們只是挑選一個時間來通知我,我只是他們的一個守望者,一個孤獨的守望者,一個註定沒有希望的守望者。我不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真的不知道,德米,告訴我,他們會怎麼想?他們難道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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