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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轉身就牌價高掛。就在這一吞一吐之間,支票就像雪片飛進我的保險櫃裡來了。簡單地說,有些商號和米行就這樣被公司吃掉了。公司就吃得愈來愈胖起來。
每一次吃掉一家米行,會計主任就來找我去吃酒。在酒席上,他哈哈大笑地說:“龜兒子,又吃掉了一個蛋!”他咬著糖醋排骨的骨頭,咯咯地響,津津有味,就好像嚼的是那些升斗小民和小商販們的骨頭,至少我的感覺就是這樣。血腥的壓榨,殘酷的傾軋,原來就是他們的快樂源泉。
這個裕民公司就這麼搞了不到一年的“裕民”事業,賺了大錢,真叫官商一家,無本萬利。我親自經手給重慶的某私營銀行兌去不少的錢。但是從外表上看,還是看不出什麼來,裕民公司還是那麼一個小門面,還是隻有那麼幾個人。我們既沒有見到銀錢鈔票,也沒有見到經營的實物糧食,就靠銀行支票和提糧單飛來飛去。我們就像神奇的魔術師一樣,在支票和提貨單之間玩來玩去,就看到“不盡黃金滾滾來”了。當然,我們公司辦事的幾個人也不過是幾隻提線木偶,表面上耳提面命的是那位會計主任,其實真正提線的是局長和那位遠在重慶進行遙控的部長。他們是於官則有權有勢,於商則有糧有錢,操縱著市場,幹著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買賣,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臉盤發福,肚子脹圓。
我照說不過是一個升斗小民,被偶然的機會拉了進去,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有時深夜捫心自想,卻也有些感到可怕,在良心上說不過去。可是早上一起來,又周旋於支票和提糧單之間,聽到會計主任說:“良心!良心值幾角錢一斤?”我也就心安理得,繼續像過了河的卒子,拼命向前了。
我幹了一年,我總以為我們的局長連同他後面的部長是所向無敵的。財神爺簡直像是養在他們公館裡的阿貓阿狗,被他們喂家了的。卻不知道黃雀之後還有彈弓在瞄著它們。而我也就幾乎在這種殘酷鬥爭的場合裡把自己的老命報銷了。
且說有一天,會計主任來找我,對我說:“這一年算是財神爺照顧我們,賺了不少錢,但是光掌握一些票子,還不是辦法,糧食公司還得掌握大量實實在在的糧食在手裡,才算腳踏實地,不怕風浪。”
我同意他的觀點,“但是怎麼辦?”我問他。
他笑一笑——這位會計主任總是喜歡說到得意之處,那麼皮笑肉不笑地皺一皺麵皮,聽不到他的笑聲,只聽到從他的牙齒縫裡噴出來的噓噓的聲音。聽了像刺骨的寒風,從他的牙齒縫裡吹到我的臉面上來。在他那笑聲裡面當然包含著聰明和智慧,可是更多的是包含著陰險和姦詐。今天他又那麼笑一笑——假如那可以算是笑的話。我知道他又有“上上策”要拿出來了。他說:“怎麼辦?我們既不會種糧食,又不會印票子,更不會變戲法,叫糧食像從天上落雨一樣落到我們的糧倉裡來。”
報銷記(6)
那麼到底怎麼辦呢?糧食從哪裡來?我正注意地聽著,他卻故意賣關子,不說下去了。我問:“到底糧食從哪裡來?”
“只有在這裡,才能出糧食。”他指一指他那半光的前額頭。
“那裡可以出糧食?”我有點不相信。
“打主意嘛。”他拍一拍他的腦袋。
我還是莫名其妙,問:“什麼主意?”
他說:“這就又得靠發揮你的報銷技術的創造性了。”
於是他在我的耳根嘰嘰咕咕說了一會兒,這真是古書上說的,叫我“茅塞頓開”,叫我也跟著他聰明起來了。我才明白,一個人只要被利慾薰心,能夠變得多麼聰明,能夠想得出多麼高明的絕招兒。而這種精神的力量就可以變出物質的糧食來。然而那又是多麼兇狠、多麼殘酷呀!就這麼一下,真像變戲法一樣,公家的幾千擔糧食就上到我的賬本上來了。
看你們驚奇地看著我的樣子,你們大概想問我:“你也莫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麼絕招兒,說出來聽聽吧!”我是要向你們招供的,假如需要這麼說的話,這是犯罪的事嘛。說穿了其實很簡單,兩個字:海損。要我在“海損”上做文章。
什麼叫“海損”?你們有的人大概知道,但是你們大多數人恐怕不知道。我們那個縣靠大江,是糧食集散的碼頭,每年有好多萬擔糧食從水路運往陪都重慶去供軍需民用。你們還不知道從那裡去重慶的水路上有不少險灘,每年都要撞沉(我們叫“打劈”)許多隻米船。好了,險灘伸出可愛的援助的手來了,只要“打劈”一兩隻大船,幾千擔大米就進了公司的倉庫了。你們要說,不對,米都沉到灘底,去給龍王爺的蝦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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