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第2/4 頁)
的,一網打盡。專案組來人說,流沙河,有一封信,人家在無知的情況下寫了一封同情你的信,現在你要把這封信交出來。我每天收那麼多信,裝一籮筐,我說我記不得,你們去查,最後我說算了嘛,你們乾脆抬走。這一次他們就警告我,任何證據你不能毀,毀了將來你的罪名大得很。所有人家給我寫來的同情的信,一封我都不敢毀。何況我還記得有日記,日記我也不敢毀。
所謂三個反革命集團,全是我認識的,文學界的非文學界的,連常到我這裡來的中學生,全部都有嚴重政治問題,不準升大學,他們一輩子的人生道路都註定了。魏明倫,當時14歲,化名給文匯報寫一封信,聲援流沙河,後來清查筆跡,查到他頭上,由於太小沒有資格戴右派帽子,但是給他杵了一個汙點。周克芹遭學校開除也是與《草木篇》有關,被弄回老家,幸好他老家把檔案材料擱在鄉政府再沒有開啟過。好多人就為這個事情把一生的命運改變了。
整了那麼多右派分子,所用手法都有類似,但是,受我株連的現象特別引人注目。全國類似的事情多得不得了。後來八十年代,我出差外省,全國到處有,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有人來找我。到鄉下都有人來找我。說五七年你那個《草木篇》也牽涉到我,我當右派有一條罪狀就是支援右派分子流沙河向黨瘋狂進攻。還有被整死了,被殺了。
所以這個事情實質是怎麼回事,你就曉得了。
■ “沉到海底”
這個詩,是再普通沒有了。值不得拿來說。而是因為要搞運動,有意要去到處找,由於他們帶有有色眼鏡,出於革命的警惕性,時刻嚴防階級敵人,一看就看到這兒來了一個訊號,就是來反無產階級專政的,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敵人……他們看到了,看到了!
但是最奇怪的是,到了1999年,突然改變了說法。中國作協書記處的書記張光年,老革命,在1999年紀念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50週年,中央電視臺講建國五十來的歷史,中間專門的一章,就是張光年談到草木篇事件。我就很注意地看。變了。張光年說,當初我和另外三個中國作協的負責同志,去跟毛主席彙報,毛主席說,《草木篇》哪首不好就批哪首嘛,怎麼能一鍋煮呢,其中有兩首就好嘛。毛主席背了中間一首,又背了中間另一首,毛主席說,這兩首就可以嘛。
當初正式傳達的毛主席不是這樣說的,那時說是階級仇恨。那你說我該相信其中哪一種說法?老同志在這點上是很謹慎的,我不認為人家張光年說錯了。不過當初風氣如此,今日紅花明日紫草,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純粹的實用主義。要搞運動,就說這是反映了階級鬥爭,對我黨有各種仇恨的人,才得寫《草木篇》這樣的作品。但是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又是另一面,很講道理的呀。如果是按照張光年講這個,那哪裡還有後來的運動呢,那就搞不起來了嘛。毛主席縱然這樣講過,但是從未傳達下來過,等於沒有講過。
“如果不寫這個,我後來還是要當右派”(6)
實際上,就是小題大作。實際上,我是幫了反右派鬥爭的大忙,因為在後來的反右運動中,規定所有的大中專院校,以至中學,所有各級政協直到縣政協,必須開座談會,座談會上,必須要“奇文共欣賞”,要把《草木篇》給大家看,看了要大家討論。如果不是這樣,哪個來讀你那個啥子草木篇嘛。毛主席喊人家非讀不可,讀了喊人家發表意見。人家本來就毫無興趣的,也不得不表態。
你想我的那一組小詩,用中文打字機打下來,只要巴掌這麼點小一張紙,王蒙劉賓雁那些毒草那麼長,哪個去讀呀。我那個拿來人手一張,一分鐘讀完。讀完發表意見。積極分子說,批得好,這個反動得很。如果有人說,這個算啥子嘛——對了,就劃成右派。用這個方法來劃右派,是“多快好省”,“節約鬧革命”。一分鐘就可以把右派抓出來。因此全國抓了好多右派,都和那一組害人的詩有牽連,其數上萬。
所以,本人是給反右提供了一個文字。可以快速製造右派,多快好省地抓出右派。我是幫了大忙了。
我們這些都是小人物。把那個詩拿來那樣批,不是這個詩了不起,不是這個詩寫得好,我從來都不那樣想。
這個落到哪個頭上,就該哪個先倒黴。我呢,不過是先落到我的頭上,先落到我的頭上,我就先倒黴。如果我不寫這個呢,我後來還是要當右派。是因為後來到了大鳴大放的時候,像我這樣一個又很信任這個黨,認為這個是光明磊落的,我們在黨的面前不應該有什麼保留,心頭有什麼我們可以提,這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