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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的西藏幾乎天天都在下雨。但在望果節那天,卻是陽光格外明麗。村裡人得意地告訴我們說,昨天,村長已關照過防雹師阿旺扎巴,請他務必保證今天不得下雨。我們趕緊找到正在觀看賽馬的阿旺扎巴,阿旺扎巴馬上證實了這一說法:是村長讓我保證今天不下雨的,我已做過法事。年近七十的防雹師滿面笑容,成竹在胸。正說話間,忽見南面山口湧來大面積的烏雲,雷鳴電閃。我們不失時機地發問,會不會下雨呢,會不會下雹呢,能否請您即刻施展您的法術呢,允不允許拍攝呢?阿旺扎巴不動聲色地微笑說,已念過咒經做過法事了,這片雲不要緊的,我早已為它指過路,它不會到我們頭頂的。但我們的攝像機已對準了他,經執意懇求,阿旺扎巴友好地應允,在鏡頭跟前表演了一番:吹起灌了咒語的腿骨號,嗚——嗚——嗚,三聲;從小袋裡撮出一種名為“擁嘎”的粉狀物向上方撤出,並伴有噗——噗——噗吹氣;再以手作投擲狀若干次,最後以念珠作引領狀,示意烏雲去往西南方山際。
全過程用去十多分鐘。
烏雲在空中原地滯留許久,在我們沒注意的時候散去了。
第二天應我們之請山南文工團前來演出節目,不想那雨一直下到下午三時方才止住。其間我們央求村長再去關照防雹師,請他把雨雲引走,但被婉辭道:阿旺扎巴昨天說過,今天的天氣他不再負責了。
阿旺扎巴是寧多寺僧人。寧多寺在扎囊山谷很深遠的地方。秋季裡我們想再次拜訪阿旺扎巴,曾沿著谷中最難走的路前進了十多里,那無水的谷渠中佈滿了尖利的石塊,就像沿途石山都不斷地崩壞了似的。整個扎囊山谷雖有悠久的農業史,也許正因為悠久開發得過了度,才造成生態的失衡、資源的匿乏、自然災害嚴重。尤其是乾旱缺水和夏季裡冰雹頻頻。寧多寺就應運而生。寧多寺的主要功能是防止冰雹災害的發生。寧多寺是寧瑪派寺院,佛殿內主供的不是通常的佛像和本尊,而是一截從藏東一帶迎請的檀香木短柱,被稱之為神柱。據說這神柱具有抗旱防雹的法力。據描述,應該是來自原始的生殖器崇拜時代。不過這一主供平素難得一見,只在每年規定的一天裡公開供奉。那一天我們尋阿旺扎巴未遇,他去了貢噶縣一帶鄉村化緣去了。秋收後是僧人化緣的大好時機。
看來寧多寺的民間宗教色彩很濃,不僅防雹,也還有代神漢言,傳達神諭的職能。
在望果節上防雹喇嘛阿旺扎巴表演驅雹的當天,在這個叫作央康的房子裡,我第一次看見神漢降神。
當時防雹喇嘛阿旺扎巴和神漢土登嘉措、幾位老年農民在場。他小聲詢問我們,那個人會降神,你們拍不拍?我們求之不得,豈有不拍之理。老人又跟靠牆坐著的中年男子商量,那人遲疑。當時正值西藏鄉村搞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宣傳科學,反對迷信。跳神的都不敢了。我們說,我們是把降神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來拍的,只拿出去給外國人看,說明西藏傳統文化的恢復。那人還不放心,非讓我用漢文寫一字據,說明原委,簽字畫押,以免上面批評。
剛寫完證明,一中年婦女忿忿地進來,是神漢土登嘉措的妻子。她板著臉朝丈夫數落一番,說是我們靠勞動吃飯,也不指望降神怎麼樣,快些回家!
大家訕訕地坐著。等婦人一走,老僧人阿旺扎巴即刻咿裡唔嚕念起經來,這是召喚神靈前來附體的經文。土登嘉措立即就像喝醉了酒一樣的出現迷幻狀態。眾人急忙扶他起身,到神案前,七手八腳為他穿起寬袍大袖的神服,戴上誇張的神冠。在場的兩位老人彎腰吐舌,謙恭地請求神示:今年年景不佳,莊稼收成不好,村中人畜也有病,如何是好?迷醉狀態中的神漢未置一詞,但以慢動作從神案上取哈達、抓青稞,吹氣後遞與二老人。一旁的阿旺扎巴解釋神的意思,大意是按舊例供奉。神漢又將一哈達打上結後批掛在對面的攝像機上,以示祝福加持。又從大甕裡舀出濃白的青稞酒,示意我們過去,依次倒進我們的手捧裡,讓我們喝。從頭到尾,神漢一言不發,這是他的降神風格。
分發完畢,阿旺扎巴的誦經聲也停止。請求神示的一位老人輕鬆地對我們說,完了。此時的神漢雙手合十,做收功狀。稍頃,似醒非醒,眾人又七手八腳幫他脫神服神冠,扶他靠牆坐下。又稍頃,恢復常態。
剛剛恢復了常態的土登嘉措就談感受。說他本心是不想做降神者的,但他出身於降神世家,自八年前出現異常狀態後,就由寧多寺僧人陪同開始降神了。只要一聽見召喚神靈的經文,就神志不清,身不由己,往下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神走了以後感到格外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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