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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貶低元帥的意思,元帥就是元帥否則就不是元帥。而我們見過,元帥在大戰之後的陳屍萬千的戰場上走過,表情如天幕一般沉寂,步態像伴著星辰的執行,沒有勝利者的驕狂,有的是思想者的迷惘,他再不能為自己的雄風叱吒所陶醉,他像一個樵夫看見了森林之神,這時的元帥已進入詩人境界,這時他本身已成詩章。而詩人進入元帥的境界,我總覺得是件可怕的事,是件太可怕太荒唐的事。
五、文學分為幾種?以及雅俗共賞。
我看是有三種文學:純文學、嚴肅文學和通俗文學。
答自己問(4)
純文學是面對著人本的困境。譬如對死亡的默想、對生命的沉思,譬如人的慾望和人實現慾望的能力之間的永恆差距,譬如宇宙終歸要毀滅,那麼人的掙扎奮鬥意義何在等等,這些都是與生俱來的問題,不依社會制度的異同而有無。因此它是超越著制度和階級,在探索一條屬於全人類的路。當約翰遜跑出九秒八三的時候,當挑戰者號太空梭爆炸的時候,當大旱災襲擊非洲的時候,當那個加拿大獨腿青年跑遍全球為研究癌症募捐的時候,當看見一個嬰兒出生和一個老人壽終正寢的時候,我們無論是歡呼還是痛苦還是感動還是沉思,都必然地忘掉了階級和制度,所有被稱為人的生物一起看見了地獄並心向天堂。沒有這樣一種純文學層面,人會變得狹隘乃至終於迷茫不見出路。這一層面的探索永無止境,就怕有人一時見不到它的社會效果而予以扼殺。
人當然不可能無視社會、政治、階級,嚴肅文學便是側重於這一層面。譬如貧困與奢華與腐敗,專制與民主與進步,法律與虛偽與良知等等,這些確實與社會制度等等緊密聯絡著。文學在這兒為伸張正義而吶喊,促進著社會的進步,這當然是非常必要的,它的必要性非常明顯。
通俗文學主要是為著人的娛樂需要,人不能沒有娛樂。它還為人們提供知識,人的好奇心需要滿足。
但這三種文學又常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他,難以畫一條清晰的線。有一年朋友們攜我去海南島旅遊,船過珠江口,發現很難在河與海之間畫一條清晰的線,但船繼續前行,你終於知道這是海了不再是河。所以這三種文學終是可以分辨的,若分辨,我自己的看法就是依據上述標準。若從文學創作是為人的生存尋找更可靠的理由,為了人生更壯美地實現這一觀點看,這三種文學當然是可以分出高下的,但它們存在的理由卻一樣充分,因為缺其一則另外兩種也為不可,文學是一個整體,正如生活是一部交響樂,存在是一個結構。
那麼是不是每一部作品都應該追求雅俗共賞呢?先別說應不應該,先問可不可能。事實上不可能!雅俗共賞的作品是一種罕見的現象,而且最難堪的是,即便對這罕見的現象,也是樂其俗者賞其俗,知其雅者賞其雅。同一部《紅樓夢》,因讀者之異,實際上竟作了一俗一雅兩本書。既然如此又何必非把雅俗捆綁在一部作品裡不可呢?雅俗共賞不在於書而在於讀者,讀者倘能兼賞雅俗,他完全可以讀了卡夫卡又讀梁羽生,也可以一氣讀完了《紅樓夢》。雅是必要的,俗也是必要的,雅俗交融於一處有時也是必要的,沒有強求一律的理由。一定要說兼有雅俗的作品才是最好的作品,那就把全世界的書都裝訂在一起好了。這事說多了難免是廢話。
六、現實主義的寫作方法生命力最強嗎?
我想現實主義肯定是指一種具體的寫作方法(或方式),絕非是說“源於現實反映現實”就是現實主義,否則一切作品豈不都是現實主義作品了?因為任何一部作品都必曲曲折折地牽涉著生活現實,任何一位作家都是從現實生活中獲取創作的靈感和激情的。只要細細品味就會明白,不管是卡夫卡還是博爾赫斯,也不管是科幻小說還是歷史小說,都不可能不是“源於現實反映現實”①的。甚至說到歷史,都是隻有現實史,因為往事不可能原原本本地複製,人們只可能根據現實的需要和現有的認識高度來理解和評價歷史。所以現實主義顯然是單指一種具體的寫作方法了。
這種寫作方法最突出的一個特點就是:它是把形式和內容分開來對待的,認為內容就是內容是第一位的,形式單是形式位在其次,最多贊成內容與形式的和諧(但這仍然是分開來對待的結果)。總之最關鍵的一點——它認為內容是裝在形式裡面的,雖然應該裝得恰當。這就讓人想起容器,它可以裝任何液體,只要保護得好,這容器當然永遠可用。現實主義是一種容器,可以把所有的故事裝於其中講給我們大家聽,故事在不斷地發生著,它便永遠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