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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了一下,發了一道“上諭”說,王國維“孤忠耿耿,深堪惻憫,……加恩諡予忠愨,派貝子溥亻斤即日前往莫綴,賞給陀羅經被並洋二千元……”。羅振玉於是一面廣邀中日名流、學者,在日租界日本花園裡為“忠愨公”設靈公祭,宣傳王國維的“完節”和“恩遇之隆,為振古所未有”,一面更在一篇祭文裡宣稱他相信自己將和死者“九泉相見,諒亦匪遙”。其實那個表現著“孤忠耿耿”的遺折,卻是假的,它的翻造者正是要和死者“九泉相見”的羅振玉。
那時我身邊的幾個最善於勾心鬥角的人,總在設法探聽對手的行動,手法之一是收買對手的僕役,因而主人的隱私,就成了某些僕人的獲利資本。在這上面最肯下功夫的,是鄭孝胥和羅振玉這一對冤家。羅振玉假造遺折的秘密,被鄭孝胥透過這一辦法探知後,很快就在某些遺老中間傳播開了。這件事情的真相當時並沒有傳到我耳朵裡來,因為,一則諡法業已踢了,誰也不願擔這個“欺君之罪”,另則這件事情傳出去實在難聽,這也算是出於遺老們的“愛國心”吧,就這樣把這件事情給壓下去了。一直到羅振玉死後,我才知道這個底細。近來我又看到那個遺折的原件,字寫得很工整,而且不是王國維的手筆。一個要自殺的人居然能找到別人代繕絕命書,這樣的怪事,我當初卻沒有察覺出來。
羅振玉給王國維寫的祭文,很能迷惑人,至少是迷惑了我。他在祭文裡表白了自己沒有看見王國維的“封奏”內容之後,以臆測其心事的手法渲染了自己的忠貞,說他自甲子以來曾三次“犯死而未死”。在我出宮和進日本使館的時候,他都想自殺過,第三次是最近,他本想清理完未了之事就死的,不料“公竟先我而死矣,公死,思遇之隆,為振古所未有,予若繼公而死,悠悠之口或且謂予希冀恩澤”,所以他就不便去死了,好在“醫者謂右肺大衰,知九泉相見,諒亦匪遙”。這篇祭文的另一內容要點,是說他當初如何發現和培養了那個窮書記①,這個當時“黯然無力於世”的青年如何在他的資助指點之下,終於“得肆力於學,蔚然成碩儒”。總之,王國維無論道德、文章,如果沒有他羅振玉就成不了氣候。那篇祭文當時給我的印象,就是這樣。
①王國維在光緒戊戌年為汪康年的司書,後入羅所辦的“東文學社”求學。
但是,儘管我長久以來弄不清羅振玉的底細,而羅振玉在我身上所打的政治算盤,卻一直不能如願。在他最後敗給鄭孝胥之前,僅陳寶琛、胡嗣瑗一夥就弄得他難於招架。在那一連串的、幾起幾落的爭吵中,我自己則是朝三暮四,猶豫不決。
這兩夥人起初的爭論焦點,是出洋不出洋的問題。我從北京日本使館跑到天津日本租界後,社會上的抨擊達到一個新高潮。天津出現了一個“反清大同盟”專門和我作對。羅振玉這一夥人乘此機會便向我說,無論為了安全還是為了復辟,除了出洋別無他路可走。這一夥人的聲勢陣容,一時頗為浩大,連廣東一位遺老陳伯陶也送上奏摺說,“非外遊不足以保安全,更不足以謀恢復”,並主張遊歷歐美之後可定居日本,以待時機變化。陳寶琛這一夥則認為這完全是輕舉妄動。他們認為一則馮玉祥未必能站得住腳,危險並不那麼大;另則出洋到日本,日本未必歡迎。倘若在日本住不成,而國內又不能容,更不用想段祺瑞和張作霖之流會讓我回到紫禁城,恢復以前的狀況。我對陳寶琛等人的意見不感興趣,但他們提出的警告卻引起了我的注意,對羅振玉的主張犯了猶豫。
一九二六年,政局曾經一度像陳寶琛這一夥所希望的那樣發生了變動,張作霖轉而和吳佩孚聯合,張、馮終於發生衝突,馮軍遭到了奉軍的攻擊。馮玉祥撤走了天津的軍隊,北京的馮軍處於包圍之中。段祺瑞與張作霖勾結,被馮軍發現,段祺瑞逃走了,隨後馮軍也在北京站不住腳,退往南口,奉軍張宗昌進了北京。七月間,張、吳兩“大帥”在北京的會面,引起“還宮派”無限樂觀,還宮派活躍起來了。我身邊的陳寶琛親自到北京,找他的舊交,新任的內閣總理杜錫珪去活動,在外面的康有為也致電吳佩孚、張作霖、張宗昌等人,呼籲恢復優待條件。康有為給吳佩孚寫了一封長信,信中歷數清朝的“功德”,並以“中華之為民國,以清朝讓之,非民國自得之也”為理由,請吳佩孚乘機復辟。他對吳說,張作霖等人都沒問題,外交方面也有同心,甚至“國民黨人私下亦無不以復辟為然”,“全國士大夫無不疑民國而主復辟”,因此,“今但待決於明公矣”!
其實,這時已到了北洋軍閥的迴光返照時期。雖然北方各系軍人忽然又合作了,張作霖又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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