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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抬頭,高一腳,低一腳,往前直撞。偏是心慌,偏是走不出那小衚衕。只覺一個黑大一塊的東西蹲在面前,抬頭看時,原來是堵倒了的土牆。看明白了,自己心裡才覺安慰些。偏是牆上又現出一團毛蓬蓬的黑影,裡面射出兩道黑光,不由得渾身毛骨悚然,一陣熱汗湧了出來,一顆心直要跳到口裡來。這時往前走不是,停住也不是,不知怎樣是好。正在這時,那團毛蓬蓬的影子,忽然往上一聳,咪咪地叫了一聲。金燕西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一隻貓。自己拍了一拍胸口,又從褲子口袋裡抽出手絹來,揩一揩頭上的汗。趕快地便往前走,好容易走出衚衕口,接上人家門樓下,又鑽出一條大獅子野狗。頭往上一伸,直躥了過去,把他又嚇了一跳。這時抬頭一看,面前豁然開朗,卻是一片敞地。因為剛才那衚衕小,在那裡不啻坐井觀天。這時走出來,滿地雪白,一片月色。抬頭一看,一輪將圓的月亮,已在當頭。四圍的人家,在月色之中,靜悄悄的。唯有賣東西的小販,遠遠地吆喚著,還可以聽見。燕西對這種情形,真是見所未見。心想,這城市裡面,原來也有這樣冷靜的地方。踏著水樣的月色,繞過這一片敞地,找到一個崗警,才知正是落花衚衕的西頭。記著門牌,只走過幾家人家,便是冷家了。燕西在人家門口,站了一會子,看那屋後的一片樹影,在矇矓月色之中,和自己所逆料的一點不錯。不覺自己一個人微笑起來,想道:我這計劃,準有一半成功了。走到門樓邊,忽然有塊石頭將自己的腳一絆,幾乎跌倒。低頭看時,原來是塊界石,上面寫著什麼字,卻也未曾留意。但是想道:白天那人站在這裡,和那個老媽子說話時,手上好像扶著一塊什麼東西,不就是一塊界石嗎?由此又想到:她那素衣布裙,淡雅宜人的樣子,決不是向來所見脂粉隊裡那班人可比。自己現在站的地方,正是人家白天在此站的地方。若是這月亮之下和她並肩一處,喁喁情話,那是何等有趣!想到這裡,簡直不知此身何在。呆了半天,直待有一輛人力車,丁丁當當,一路響著腳鈴過來,才把他驚醒。車子過去了,他趁著衚衕裡無人,仔細將屋旁那叢樹看了一遍,見那樹的枝丫,直伸過屋的東邊。東邊似乎是個院子,這大門邊的一堵土牆。大概就是這院子後面了。這一查勘,越發覺得合了他的計劃,高興極了,出衚衕僱了一輛車,直馳回來。
到了家裡,只見大門口一直到內室,走廊下,過堂下,電燈大亮,知道是來的女客未散。便慢慢走到裡面,隔著一扇大理石屏風,向裡張望。一看裡面時,是他母親和大嫂佩芳在那裡招待客人。正中陳設一張大餐桌,上面花瓶裡碟新紅淡翠,陳設得花團錦簇。分席而坐的都是熟人。尤其是兩個穿西裝的女子,四隻雪白的胳膊,自肋下便露出來,別有豐致。燕西想道:門房說是外國小姐,我以為是密斯露斯和密斯馬麗呢,原來是烏家姊妹兩個。正看得有趣,只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回頭看時,卻是西餐的廚房下手廚子,捧著托盤,送菜上來。燕西連忙對他一招手,叫他停住;一面在身上抽出日記簿,撕了小半頁,用自來水筆,寫了幾行字,交給廚子道:“那席上第二個穿西裝的小姐,你認識嗎?”廚子道:“那是烏家二小姐。”燕西笑道:“對了。你上菜的時候,設法將這個字條交給她看。”廚子道:“七爺,那可不是耍的,弄出……”燕西隨手在袋裡一摸,掏出一卷鈔票,拿了一張一元的,塞在廚子手裡。輕輕地笑著罵道:“去你的罷,你就不會想法子嗎?”廚子手端著托盤,蹲了一蹲,算請了一個安,笑著去了。燕西依舊在屏風邊張望,看那廚子上了菜之後,卻沒有到烏二小姐身邊去。心裡恨道:這個笨東西,真是無用。一會兒廚子出來,燕西一直走到廊上,問道:“你這就算交了差了嗎?”廚子笑道:“七爺,你別忙呀,反正給你辦到得了。”燕西道:“怎樣辦到?你說。”廚子回頭一望,並沒有人,然後輕輕地對燕西說了。笑著問道:“七爺,這麼辦,好嗎?”燕西也就笑著點了點頭。廚子又上兩道菜,便上咖啡。等咖啡送到烏二小姐席上時,廚子把手上那個糖塊罐子,伸到面前,那手腕幾乎和二小姐的眼睛一般平。二小姐見他送東西直抵到面前來,有些不高興。正要說不要糖時,眼光一閃,只見他手掌心朝裡,上面卻貼了一張字條。上面有幾個字是:“我在外面等你,必來!燕西。”烏二小姐眼皮往上一撩,臉上含著笑意,和廚子微微點了一個頭。廚子會意,自走了。烏二小姐一面喝咖啡,一面對燕西的母親金太太道:“伯母,聽到你家五小姐說,你家七爺在學彈七絃琴,現在學會了嗎?”金太太道:“咳!我家老七,不過是淘氣而已,哪裡會學什麼?他什麼東西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