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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鹽和酒。他說伊萬託一個做大輪車生意的蒙古人給供銷合作社捎來了錢,讓他用這錢買了東西,送到我們烏力楞來。伊萬還捎話說,他現在扎蘭屯,讓我們不要牽掛他,過兩年他會回來看我們。
那是我們第一次享受到不用皮張和鹿茸交換來的東西。這意外的饋贈讓所有人都高興。哈謝說,伊萬行啊,現在我們都能吃他的軍餉了!許財發說,照我看,吃軍餉總不比吃山中的東西和養馴鹿妥帖。他說完這話,依芙琳走過來,給他遞上一碗鹿奶茶。許財發多年不見依芙琳了,沒想到她枯萎成那樣了,腰完全直不起來了,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說,山中催人老啊。
許財發聽說了拉吉米在烏啟羅夫的客棧撿到一個女孩的事,他對拉吉米說,人都說那小丫頭長得賽天仙,抱來我看看。拉吉米問,這半年有沒有人去找這個孩子呀?許財發說,扔了的孩子,跟潑出的水一樣,誰還會來找呢?拉吉米這才放心地去抱馬伊堪。他一直擔心遺棄馬伊堪的人會後悔,再找上門來。當他把孩子抱來後,許財發“嘖嘖”讚歎著,說,果不其然啊,真是俊啊,我看將來給我當孫媳婦得了!拉吉米立刻變了臉色,他說,馬伊堪只是我的女兒,她長大了也不給別的男人當女人!在場的人都被拉吉米的話逗笑了。
許財發說,現在山外在搞土地改革,過去那些風光無限的地主,如今個個跟霜打了似的,全蔫了。地主家的土地、房屋和牛馬都不是自己的了,它們被分配給了窮人。過去那些曾給地主家扛活的農民歡天喜地地鬥地主呢。有的地主被五花大綁著遊街,落魄得鞋也破了,露出了腳趾;而地主家那些曾經穿著綾羅綢緞的千金小姐,如今連馬伕都嫁不上了。這可真是改朝換代了。
大家對許財發的話都沒表示什麼,只有依芙琳,她清了清嗓子,說,搞得好,搞得好!我們也該跟蘇聯人和日本人搞這個,他們從我們這裡拿走了那麼多的東西,得要回來!地主能鬥,他們就鬥不得?!
沒人附和依芙琳的話,她把大家挨個掃了一眼,搖了搖頭,慢吞吞地起身,重複了許財發剛才說的那句話“山中催人老啊”,然後躬著揹走了。
那個晚上人們在營地點起篝火,烤著灰鼠肉,邊吃邊飲酒。酒後大家圍著篝火跳舞。我站在遠處欣賞著那團顫顫躍動著的橘黃的篝火,它是那麼的光華,不僅把近處的林地照亮了,就連遠處的山脊的曲線也被映照出來了。如果說天也在狩獵的話,那麼這團火就是它的獵物。這樣的獵物給天和我們都帶來了快樂。我相信天也在美美享用它的獵物,當篝火化為灰燼時,那些煙和光焰不都飄到天上了嗎?瓦羅加發現我獨自站著,就悄悄走到我背後。他用雙臂環繞著我的脖子,貼著我的耳朵動情地說:我是山,你是水。山能生水,水能養山。山水相連,天地永存。
如果把我們生活著的額爾古納河右岸比喻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的話,那麼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就是巨人身上縱橫交織的血管,而它的骨骼,就是由眾多的山巒構成的。那些山屬於大興安嶺山脈。
我這一生見過多少座山,已經記不得了。在我眼中,額爾古納河右岸的每一座山,都是閃爍在大地上的一顆星星。這些星星在春夏季節是綠色的,秋天是金黃|色的,而到了冬天則是銀白色的。我愛它們。它們跟人一樣,也有自己的性格和體態。有的山矮小而圓潤,像是一個個倒扣著的瓦盆;有的山挺拔而清秀地連綿在一起,看上去就像馴鹿伸出的美麗犄角。山上的樹,在我眼中就是一團連著一團的血肉。
山巒跟河流不一樣,它們多數是沒有名字的,但我們還是命名了一些山。比如我們把高聳的山叫阿拉齊山,把裸露著白色石頭的山叫做開拉氣山,將雅格河與魯吉刁分水嶺上那片長滿了馬尾松的山叫做央格氣。將大興安嶺北坡的那座曾發現過一具牛頭的山稱做奧科裡堆山。山裡的泉水很多,它們多數清涼甘甜,但有一座山流出的泉水卻是苦澀的,好像那座山滿懷憂愁似的,於是這座山就被稱做“什路斯卡山”。
馬糞包很喜歡給山命名。比如看見哪座山苔蘚多,馴鹿喜歡在那流連,他就叫它“莫霍夫卡山”,也就是生有苔蘚的山之意。看到一座山上長滿了黃芪,他就叫它“埃庫西牙瑪山”,意謂“長滿黃芪的山”之意。這些山的名字我們還記得,但是具體是哪一座山卻記不得了。但有一座山的名字我們永遠記得,那就是金河流域的列斯元科山。
一九五五年的春天,馴鹿開始產仔的時節,我們決定給維克特和柳莎舉行婚禮了。因為維克特整整一個春天都在為柳莎打磨一串鹿骨項鍊。他們常常揹著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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