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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晃動。轎車一閃而過。紅色小姐們拖著我在水泥路上走。一條狗站在一棵粗壯如樹的葵花下吠叫。它的毛色油亮,黑身體,白耳朵。它吠叫時身體一促一伸,好像手風琴被擠壓與神拉。她們到底要把我架到什麼地方去呢?礦區的電燈亮了,像一隻只詭詐的眼睛,那些礦山機械與上午一樣,坑口的捲揚機也與上午一樣。一群頭戴鋁盔的黑人走過來。不知為什麼我怕與他們迎面相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礦工們閃到道路兩邊,紅色服務小姐架著我從礦工的夾道里透過。我嗅到了他們身上濃重的汗臭味和坑道里的潮溼腐敗的氣息。他們的眼睛像錐子一樣扎著我的肉體。有幾個人罵了幾句髒話。紅色服務小姐驕傲地昂著頭挺著胸,不理睬他們。我突然悟到那些與性交有關的髒話是衝著紅色小姐們去的,而不是衝著我。
她們架著我進了一間孤零零的小屋,小屋裡有兩位白衣小姐膝蓋頂著膝蓋坐在一張刻著字跡的寫字檯前。她們見到我們進入後膝蓋分開了一些。有一位按了按牆上的電鈕,一扇門慢慢地縮出來,似乎是電梯。她們把我架進去。門關閉了。果然是電梯。它飛快地下降著。我佩服地想:果然是煤礦,一切活動都在地下。我不懷疑他們能在地下修築萬里長城。電梯空咚一響,抖了三抖,到底了。門開了。強烈的白光照花了我的眼。豪華的大廳,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像水一樣,映出雕花天棚和幾百盞玲瓏燈具。四根大理石板材鑲貼成的多稜的大柱子。鮮花與綠色植物。最現代化的金魚缸。一群遍體贅瘤的金魚,它們使我周身發膩。她們把我的肉體安放在410房間裡。我猜不透410是如何排出來的,這是座什麼樣的大廈呢?紐約的大廈通向天堂,酒國的大廈通向地獄。她們把鞋子從我腿上剝掉,然後把我抬到一張床上。把我的公事包放到茶几上。她們走了。五分鐘後,一位米黃色服務小姐推門進來,把一杯茶放在茶几上。我聽到她對我的肉體說:首長請飲茶。
我的肉體不回答。
米黃色小姐化著濃妝,眼睫毛粗壯,像豬鬃一樣。這時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她伸出尖尖的手拿起話筒。房間裡非常安靜,我聽到一個男人在電話裡說:
“他醒了嗎?”
“他一動不動,很可怕。”
“摸摸他的心臟跳不跳。”
米黃色小姐把手按在我的胸脯上,她的臉上表現出極端厭惡的表情。她說:
“跳。”
“給他灌點醒酒1號吧!”
“好。”
米黃色小姐走了。我知道她馬上要回來。她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鋼鐵的注射器,就是獸醫使用的那種。幸虧針頭是軟塑膠的,所以我不擔心她扎我。她把軟塑膠管子插到我的嘴裡,然後往我嘴裡注射藥液。
後來,我聽到我的肉體哼哼起來。它的胳膊掄動起來。它還說了一句什麼。它放出一股力量吸引我捕捉我,我抗拒著,我變成一個大吸盤吸在天花板上抗拒著。但我感覺到我的一部分被它吸走了。
我困難地坐起來,睜開眼皮,痴呆呆地望著牆壁,好一陣子。我摸過那杯茶,咕嘟嘟灌下去,然後,跌仰在床上。
又過了很久,門輕輕地開了。一個赤腳赤膊只穿一條藍布褲身上生著魚鱗狀面板、十四歲左右的男孩閃身進來。他的動作輕捷,無聲無息,像一隻貓。我滿懷著興趣看著這孩子。這孩子面熟,我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我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他嘴裡叼著一柄柳葉狀的小刀,像黑貓叼著一尾柳葉狀的小魚。
我感到巨大的恐懼,為我那半死不活的肉體。同時我納悶在地下如此隱蔽的地方,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個小精靈。房門自動關閉,房間裡的安靜壓迫我的耳膜,生鱗的孩子接近我的軀體時,我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土腥味,是一隻剛從巖縫裡揪出來的穿山甲的味道。他要幹什麼?他頭髮亂蓬蓬,沾著很多成熟蒼耳子的刺球兒,這刺球兒的精闢的味道像一條條小蛇,爬進我的鼻道並進入腦髓。我的肉體打了一個噴嚏。小精靈突然伏在地毯上。他站起來,伸出小爪子摸了摸我的咽喉。他嘴裡的柳葉小刀閃爍著幽藍的寒光。我多麼想喚醒我的肉體但是我不能夠。我搜尋枯腸或曰絞盡腦汁:我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因為什麼得罪了這個小精靈?他又伸出手指捏我的肉體上那個被叫做脖子的部位,好像一個老練的廚師在進行殺雞前準備工作。我甚至感覺到了那可怕的、堅硬的小爪子,但我的肉體無動於衷,它打著沉悶壓抑的呼嚕在鼾睡,不知道死神降臨。我盼望著他趕快把那柄小刀子從嘴裡取下來,對著氣嗓眼兒給我的肉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