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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我就一直爬到石山頂上,老納斯的墳墓那裡。有一天,在路上,我第一次看見一隻牲畜渴死了。這是塞伊德的一條白狗,就是老納新小兒於塞伊德,我認識這條狗,因為老人對它很好,在他將死的時刻,它經常躺在他的身旁,前肢趴在地上,頭豎著。我好像沒有聽說它有名字,可是那時老人無論走到哪裡它都跟著。老人死的時候。狗一直跑到山上,他的墳墓旁,第二天才下來。而從此以後,每天早上它都登上山坡,一直到夜幕降臨才下山。但是水變得越來越珍貴了,而這天早上我碰到它時,它正在死去。它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聲音很大,我在下面就聽見了。它躺在灌木叢中,在初陽半明半暗的光線下,它顯得那麼瘦弱,那麼無力,就像是一團斑點。我走近它,撫摸著它,可是它沒有認出我來。它已經接近死亡的邊緣了,眼睛呆滯,身體在輕輕地顫抖著,黑色的舌頭腫著,伸在嘴巴外面。我一直陪它到最後,就坐在地上,此時太陽光已經越來越強烈了,令人暈眩。我想起了老納斯說的那句話,他不斷重複著就像是重奏一般的那個問題:“太陽不是照耀在每個人的身上嗎?”此刻太陽高高地懸掛在天際,毫無希望地炙烤著大地,炙烤著孩子們的臉龐,炙烤著正在死去的狗的面板。我以前從來沒有感受過這一切,這樣的一種不幸,就是這種陽光的力量,那麼的無情,就在被它炙烤著的大地上,生命在中斷,在消逝,每一天每一天,都會有新的東西被奪走,這痛苦是那麼的沉重,那麼的盲目,不可理喻,如同老萊拉在她巖洞裡的喃喃低語。
就是因為這個薩迪·阿布·塔里布.也就是我後來的丈夫巴達維人,不識字的他聽說我曾經在阿爾一加薩上過學,便要我把我們在這裡,在奴尚難民營所忍受的一切寫出來,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讓所有的人都記住不忘。我聽了他的話,因此我把這裡的生活一日日地記下來,記在我隨身帶的這本學生用的簿了上。我的父親艾哈邁德在他出發去那再也無從回來了的北方之前,想要教會我讀書認字,像個男孩那樣,因為這樣我就能讀懂《古蘭經》,能夠算賬,還能像其他上學的男孩一樣解決幾何問題。他又怎麼能夠想到有一天我會用這些知識來寫一本回憶錄呢?但是我覺得他是贊成的,所以我聽了薩迪,也就是巴達維人的話。
這也是為她寫的,就是那個在我簿子上方寫下她的名字的女孩,在拉頓泉附近的公路上,艾斯苔爾·格萊美,我希望她有一天能讀到這本日記.希望她有一天可以一直走到我的身邊來。就像那一天,她向我走來,而我在她的臉上讀出了我自己的命運。在那麼短暫的一瞬之間,我們彼此交融,彷彿我們一直以來就註定要在此相遇。有一天我記完了這車簿子,我會把它交給一個聯合國計程車兵,讓他把這些回憶轉交給她,找到她所在的地方。就是為了這一點,儘管我被孤獨和瘋狂包圍著,我仍然有無窮的力量要把它寫下去。
我剛才在說那條白狗死了,就在太陽無情地在石山上方的天空上閃耀之時,它死了,再也不會痛苦了,而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亡。以前在阿卡的時候,我曾經看到過死人,男的,女的,躺在床單上,陲在很乾淨很潔白的房間裡,那時死亡對我來說就是在潔白乾淨的床單上睡著了,然後人們會把床單縫起來,他們的眼睛緊閉著,彷彿兩個黑黑的斑點,他們的嘴唇緊閉著,兩頰旁有一道輕輕的線一直延伸到頭髮裡。就是這樣的,我的姨媽拉伊薩,還有我的爺爺默罕邁德,他們的身體冰冷,僵直,有點笨拙,彷彿還不太習慣死亡。然後人們把棺材放進墳墓,頭朝南,接著便是掘墓人和職業哭喪隊的工作了,那些尖利的哭叫聲響徹起來。老納斯第一個走了,沒有什麼神秘的,就像是吹滅了一盞燈,而我看到的只是他被包裹在略略嫌短的床單裡,兩隻腳露在外面,垂了下去。
但是這條白狗是真的死了,我看見了它目光中那種無可終極的恐懼,那雙神情呆滯的眼睛,我聽見了它不願意就此終端的掙扎的喘氣聲,我感覺到在我的手下它那痛苦的輕顫。然後它的身體靜靜地冷卻了,而太陽此時依然無情地照耀著它那灰塵滿布的面板。於是我知道死神已經跨進了我們的難民營。現在,它就要攫取生靈的生命了,動物,男人,女人,孩子,一個接著一個。我奔跑著穿過灌木林,一直到山頂,那兒可以望見通往阿卡和圖爾甘的路,還有熱南一帶的山丘,那條影影綽綽的乾涸河,望見這漸漸成為我們世界,將我們囚禁的一切。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為什麼我們不能離開呢,穿過這些山丘,向西,一直逃往大海那邊,也許我們能夠得救?
奴尚難民營的大部分居民都是山民。他們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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