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3/4 頁)
聲若遊絲。
“還沒找到?”
“沒有。”
七
追悼會一再推遲,因為幹部們都不死心,總想把司馬戍屍首尋回來。沿海漁民全打了招呼,水兵也出動了,卻老沒結果。每夜,都會有幾個幹部凸石般呆在灘頭上,執拗地等、擔心地等。萬一屍首漂到敵島,那邊的大喇叭就會播出一大堆故事:兵變、造反、投誠,……還會把屍首裹上一面國民黨旗,放幾束紙花,擱到舶板上讓潮水送回來。連長來去總是一句話:“司馬戍是咱連英雄,寧肯讓魚吃樓,也別叫國民黨得了去。”
誰知競真的捕上條八十多斤重的助黑大魚,它剛出水就敲斷兩塊船板。大嘴一張一合,發出風箱般的呼呼聲。尾叉亂劈亂吹,六條槍刺一齊上,才把它釘住。連長說它不吃肉,專吃海帶海草。於是拖送炊事班,使大斧劈開,用猛火烹透了,全連改善一頓,略補幾日來的疲苦。之後,人們更加懷念司馬戍。沒他,吃不上這魚。
然而追悼會是不能不開了。
指導員沉重地跋到十號,將一隻手掌按住南琥珀肩頭,又將另一隻手掌按住他另一肩頭,兩邊同時拍了拍:“司馬戍是你班的人。給你於個重要任務,把他的事蹟寫一寫,追悼會上用。你也要準備上去發言。”
“他的事蹟,連裡頭全知道哇。”
“我們知道是我們的,你們應當談談你們所知道的。不光是他犧牲的經過,主要是他以前所顯示出的英雄品質。你是他班長,平時沒受過他一點感染教育?對嘛,見微而知著。現在大家已經知‘著’了,卻不見‘微’我們要回頭尋‘微’,引導大家弄懂弄通他是怎樣成為英雄的。這比一味悲哀重要的多。你憶一憶吧,憶的過程就是學的過程。司馬戍同志活著時,有些話我們不好說。現在他已經犧牲了,我們可以把他說足說透。高一些不要緊。”
南琥珀點點頭。
指導員手在軍裝兩邊口袋摸索:“知道當前精神吧?”
“批判政治騙子。”
“不完全。是批判假馬克思主義政治騙子,第三季度教育要貫穿的。司馬成不是很能讀讀寫寫嗎……可以聯絡起來。最終嘛,還要落實到戰備上。”
南琥珀使勁點頭,正要離去,指導員呼地打出一拳:“感情飽滿。”收回來又伸起一顆指頭,“突出一個愛字,對祖國對人民對海疆,都是愛。他老父親也要來參加追悼會,什麼是對前輩最好的安慰呢?好,忙去吧。”
南琥珀又坐到電話機桌旁,把鬧鐘拿開——滴滴答答聲音催得人難受,鋪開一扛口令紙。班裡戰士見了,陸續出門。只呂寧奎坐在鋪位上用火柴桿掏耳朵,全身不動,昂首高聲問:“班長,寫什麼哪?”不見回答,偷瞅幾眼,頓時矮下身子,輕得彷彿是對自己鼻端說,“寫吧,寫吧。”拈著那根火柴桿兒,俏無聲息地挨出門,到外頭才扔掉。
司馬戍一死,南琥珀便墜入痛苦中,總覺得欠他一筆無人知曉的老大的情債。然而苦想一氣,他又說不出自己有何錯處。你看哪,司馬戍活著時,總悶頭不語,人們誰也不把他看重。這一死,倒統治全連了,人人眼內都盛著他,鬱郁的,極象司馬戍神情。南琥珀把過去與司馬戍相處的日子一段段憶來,腦子都酸了,也淘不出他的英雄品質。他火得要命:哼哼,他要不是犧牲丁,能被人捧成英雄麼?要不是成了英雄,他過去那些事啊,一件件都是毛病!都該搬到班務會上互助一番,叫黨支部嚇一跳。說不定還佈置我幾條預防措施吶,防他下海。幸虧我早沒彙報上去,要不還得算成我的毛病。如今他一切都是對的,我一切都是錯的,得感情飽滿地向他學習。哼哼,逃犯一顆子彈,把什麼都打顛倒了,噢,打光彩了。司馬戍真正好福氣。
“呂寧奎。”南琥珀朝外頭大喊。屋裡空空的,真受不了。幹嘛都往外讓。
呂寧奎進屋,面容很嚴肅。
“叫大家進來,咱們開個會。”
南琥珀把指導員交待的任務大致說說。道:“我一人不行,大家一塊憶憶,司馬戍英雄品質。別扯遠。”
呂寧奎道:“憶什麼,張嘴就是嘛。”
“張啊。”
“司馬戍同學,”呂寧奎眼望一旁,“床位和我捱得最近。那天夜裡潛伏,我又和他捱得最近。真他媽感動!”見南琥珀不動筆。他掏出煙來,每人遞去一支。他從來沒這麼慷慨。“那天夜裡上哨前,司馬戍向我要支菸抽,我裝作沒聽見,因為我也不多了。現在想想:不就一支菸麼?人家把命都獻出去了。我是個什麼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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