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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石睜開眼睛從側面的鏡子中看見自己的頭髮包在淺黃色的乾爽的毛巾中,接受著女理髮師的揉搓,頓時對自己的生活生出幾分滿意。理完髮回到小喬那裡,按部就班心平氣和地處理最後的事情——離婚,還能發生什麼更壞的事情嗎?他跟著理髮師回到椅子上,透過鏡子他發現廣場外側有一輛無軌電車拋錨了。他想,他的生活也許不像他想的那樣可怕,因為它差不多是糟糕到極限了,不會更糟。想到這兒他對鏡子微笑一下,發生這麼多事,他終於挺過來了。他是這麼想的。女理髮師終於對他鏡中的微笑做出了回答,“今天天氣很好。”她說。
離開理髮店,尹初石精神抖擻,他看看錶還有時間,決定再走幾個街區,再乘車。他離開中心廣場的環形路,拐進一條小街,小街上是高幹住宅區,格外幽靜,是鬧市中的一片靜土。從一幢幢洋房的圍牆下走過時,尹初石想,女人會不會都有過這樣的願望,有朝一日透過婚姻住到這樣的房子裡來。
走到小街的盡頭,尹初石發現自己離家很近了。他在路邊站了一小會兒,突然覺得今天的一切都有點怪。他的好心情來得突然,他莫名其妙地回憶起從前記住的一句話,但又想不起說這句話的作家作品。他沒想回家,卻走到離家不遠的地方……
尹初石掏出煙,點著一支,同樣突然地決定回家取幾個反轉膠捲兒。他路過電話亭時趕走了事先打個電話的念頭,他要回自己的家,用不著跟任何人打招呼。王一男朋友的出現,使尹初石在許多方面理直氣壯起來。他不再像開始那樣覺得歉疚。當尹初石再一次望見那幢灰色的居民樓時,心情重新好起來。他真的有些想念這裡了。
任何人都不能發現命運正牽著自己的手。尹初石在開門之前敲門的舉動絕非出於情願,他一直以為這是一個人最基本的修養。沒有回答,他用鑰匙開啟房門。廳裡靜靜的,有股幾天沒打掃過的陳舊氣味。臥室的門和冰箱的門都緊閉著。小約的房門欠著縫隙,彷彿這意味著主人不在。尹初石沒有脫鞋,徑直走到冰箱跟前,取出五個膠捲,放進旅行包裡。然後他在臥室門前站了幾秒鐘,輕輕推開了臥室的門。他被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王一躺在床上。床邊靠近他這側放著兩把吃飯時坐的木椅。木椅上分別放著電飯鍋和暖瓶。暖瓶旁邊有水杯、麥乳精、豆奶粉。靠近窗戶那側床邊放了兩個小木凳,一個木凳上放著洗臉盆,臉盆裡有半盆清水;另一個木凳上放著毛巾和香皂。床頭櫃上放著飯盒,尹初石看見筷子裡一半外一半地插在飯盒裡。
尹初石脫了鞋,走近王一,王一無言地看著丈夫。王一沒有任何表情,她看著尹初石,目光絲毫無意躲閃,好像丈夫三分鐘前才出去,只不過現在又回來了。
“你怎麼了?”尹初石問得很懇切,他從王一過於平靜的臉上猜到,她一定在極度的痛苦中掙扎過,並且悟到了一些東西,否則不會有這樣的表情。
“我病了。”王一回答時稍稍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彷彿是憂傷樂段的一個不和諧音,一閃即逝。
尹初石不知道該從哪兒靠近那張床。躺在床上的王一,圍在床旁的東西,讓他想起靈堂中躺在一堆假花中的死者。他馬上驅走這個印象,坐到床腳,他的手下意識地搭在王一的被上,他覺得這房間的氛圍十分壓抑。
“到底怎麼了?”
“我病了。”王一又一次回答時沒再笑。
尹初石突然明白了王一的病是什麼,他站起來,靠著衣櫃站著,接著他又為自己唐突的反應難過。雖然這是一個男人發現自己妻子因為別的男人做流產手術時的正常反應。他看一眼王一,希望她沒有察覺他剛才的變比。
王一的目光看著別處,一張平靜的臉十分潔白。
“他呢?”尹初石問。
“我沒讓他來。”
“誰照顧你?”
“我自己。”王一沒說吳曼下班後會過來替她料理一下,她不願尹初石誤解吳曼,以為吳曼在起推波助瀾的作用。
“懂了。”尹初召走過去,伸手掀開電飯鍋的蓋子,裡面是粘乎乎的小米粥,他看一眼王一,王一的目光勇敢地迎向他,但沒有任何鋒芒。尹初石輕輕蓋上飯鍋,十三年夫妻,他能馬上從王一自然但不自艾的目光中明白,她要懲罰自己,甚至不放過任何自我折磨的機會。
“回來取東西?”王一問。
“不。”尹初石說完端起電飯鍋,“我在小約房間睡一晚,沒地方去了。行麼?”他一邊問一邊朝外走,並不想聽到回答。
尹初石將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