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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容嘆道:“話已出口,收不回來,怎麼辦?”
荔枝也沒有其他法子,沉默著扶了林謹容上前去追陸緘。陸緘正站在道旁的一株牡丹旁,藉著微弱的暮光觀察那牡丹的花芽長勢如何,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道:“走罷。”也不問是什麼事。
荔枝如今膽子比從前大了許多,她覺著,事關陸緘的生母,林謹容不好開這個口,就該由她來說,便鼓足了勇氣,道:“二爺,奴婢要多句嘴,您聽了若是生氣,要打要罰都由得您。”生怕林謹容阻擋,又補上一句:“奶奶您莫阻擋,過後打罰都由您。”
林謹容才沒有阻攔的意思。從前之時,很多事情她不說,也不許手下的人說,那是因為不想他難過,怕他聽了尷尬為難,也怕他誤會她是中傷或是看不慣塗氏母子,如今她早已沒了那顧忌,她為何要攔?當下也不言語,任由荔枝去說。
陸緘先始聽說塗氏大鬧,陸繕昏死之時,表情尚且還好,猶自帶了幾分啼笑皆非的神氣,待到聽至塗氏喊著林謹容的名字大罵時,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有誰會喜歡人家說自己親孃的不是?哪怕就是知道自家親孃不對,那也容不得旁人說。無關是否明辨是非,就是與生俱來的一種護短的本能。荔枝見陸緘板著臉一句話不說,也有些發憷,由不得地看向林謹容。林謹容朝她使了個眼色,淡淡地道:“也只是聽說,尚不知真假,無需放在心上。”便不再管陸緘,徑自往前而行。
行得幾步,陸緘快步跟上前來,也不說什麼話,就輕輕握了她的手。林謹容掙了掙,沒掙開,便也懶得再掙。陸緘垂眸看去,但見她的嘴微微抿著,睫毛輕輕顫動,眼睛直視前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看不到生氣傷心,只有寧靜。
聚賢閣裡燈火通明,陸老太爺仰面靠在寬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陸繕。
陸繕裹著一件厚厚的皮裘,又瘦又小的身子被淹沒在衣服之中,一顆大大的頭死氣沉沉地杵在翻毛領口上頭,一雙大得嚇人的眼睛下垂著,死死盯著他面前的飯菜,兩隻蒼白如雞爪的手放在他面前的鶴膝棹上,偶爾神經質地顫抖兩下,除此之外,他一動不動。
陸老太爺突然發話,聲音鏗鏘有力:“我數三聲,你若是再不吃,我就賞給旁人吃。這天底下拼了命也吃不飽肚子的人多的是。”
陸繕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猛地一縮,手痙攣了一下,驚恐地抬起眼來看了看陸老太爺,又迅速垂下頭去,一副隨便你怎麼著都行,我就是不理不配合的樣子。
這臭小子,先前寧願把尿憋出來尿溼褲子也要裝暈,倘若不是陸綸知道他怕老鼠,他還不肯醒。陸老太爺眯了眼,捋著鬍子看著最小最弱的這個孫子,果然是倔驢的兄弟,同爹同媽生的,一樣的倔。好啊,他就跟他耗。如今家裡的生意順當,新婦進門,明理知事,陸緘好學上進,不用他操心,他就好生和這小崽子耗上一耗,看看誰贏!
“一,二,三!”陸老太爺數完三聲,見陸繕不動,便輕輕拍了兩下手,“啪啪!”
小廝應聲而入,先到陸老太爺面前壓低了聲音道:“二爺和二奶奶回來了,在外頭候著給您請安。”束手退下,對著陸繕行了個禮:“六爺,小的得罪了。”然後跪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用起了飯菜。
陸繕倔強地盯著桌子,無聲地把口腔裡湧出的唾液嚥下。
“祖父,孫兒和孫媳婦來給您請安。”門被輕輕推開,陸緘和林謹容垂著頭走進來給陸老太爺行禮。
“起來吧,阿容家裡都還好?”陸老太爺彷彿完全忘記了坐在一旁的陸繕,語氣溫柔,和藹可親。
“回祖父的話,家裡一切都很好。”林謹容剛回答了這一句,就聽見噼裡啪啦一陣亂響,陸繕尖銳刺耳的聲音隨之響起:“下賤的狗奴才!誰讓你碰我的手了?滾!”
眾人齊齊回頭,只見陸繕站起身來,拼命去踢他面前的小廝,一張臉漲得通紅,聲音尖利無比,那小廝只是避讓,低聲賠罪:“六爺,小的不是故意的。”
“小畜生放肆!!!”陸老太爺猛地站起身來,快步行至陸繕面前,一巴掌搧在陸繕的臉上,陸繕被打得偏過頭去,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好一歇都掙不起來,索性不掙了,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陸緘幾番想上前去扶,都忍住了,忍不住看向林謹容,只見林謹容垂眸看著青磚石地板,一動不動。只好看向陸老太爺:“祖父?”
陸老太爺理也不理,袖手回頭繼續問林謹容:“你七弟這就要回諸先生那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