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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圓猶如才從貓爪子下逃生的老鼠,刺溜一下就逃了出去,藏在外間角落裡許久方才緩過神來。豎起耳朵去聽裡間的動靜,卻是任何聲息都聽不見。
林謹容闔著眼,側躺在床上,任由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浸透頭髮,又浸溼了錦枕。她無聲地哽咽著,奮力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讓身上的細汗一點點的浸出來,她不能病,她生不起這個病,她要活得好好的,她一定要比前世還要活得好在她走之前,她一定要狠狠地踩那幾個人的臉。
於女子而言,最要緊的莫過於貞潔與名聲,可是她,輸得莫名其妙,輸得實是太不甘心。為什麼世上會有這種人,不把別人的性命和清譽當回事,想怎麼踩踏就怎麼踩踏?想她這樣的一個人,從未想過為難誰,遇事總是先退讓三分,哪能和誰結下如此的深仇大恨?
嫉妒可以毀了一個人的理智,陸雲當年大概是本身不遂意多年,想法情緒早已有異於常人,加之彼時與金家議親,正當絕望之際看到她與吳襄哭訴,又為著之前她與吳襄吹壎相宜的緣故生了誤會,所以才會有後來的挑撥生事。倘若今生,她沒有讓林世全與留兒在一旁避嫌,陸雲又會說出何等樣的話來?她不敢想象。可是那個時候,陸緘卻要命的不曾對她提起過任何一句關於此事的話,他但凡肯問她一句,後來大概也不至於。
接著就是壎的事情,然後又是陸緘與吳襄翻臉,陸雲讓她勸陸緘與吳襄和好,她為此與陸緘接連翻臉,漸行漸遠。不可否認,二房在這中間必然也沒少做動作。可二房之所以如此針對她,欺負她,踩踏她,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陸緘的緣故罷了。可是棄她於不顧,不信她,給了她希望卻又讓她絕望,傷她最深的那個人卻是他。到死她都不知道真相,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還有比這更窩囊的麼?
從前想不通的很多事情都想通了,林謹容想哭又想笑,已經淡了很久的恨意猶如蛇毒,一點點地從心裡浸染遍全身,讓她不得安寧。她迫切地想發洩,卻找不到可以發洩的地方,甚至沒有一個人可以聽她傾訴她的喜怒哀樂,沒有一個人,可以安慰她半分。
林謹容把被子塞進口裡,使勁地咬,拼命的咬,一直咬到牙齒痠軟,全身乏力,方才疲憊地鬆了口。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幹了,她怔怔地看著帳頂,把手裡那幾把鑰匙纂得緊緊的,沒有人,可以像它們一樣,給她力量和底氣。信人,不如信它,求人,不如求己。
豆兒從外頭進來,但見桂圓失魂落魄地坐在外間的熏籠邊,一臉的緊張不安,就連她進門來也能嚇一跳,不由奇道:“奶奶睡了?”
桂圓被驚起,猛地回頭,低聲道:“不知道。”
豆兒不由大為惱怒,語氣裡就帶了幾分埋怨:“留你在這裡照料奶奶,你卻躲在這外頭享清福,連奶奶睡著沒睡著都不知道?”一邊說,一邊抬步往裡走,桂圓顧不得生氣,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低聲道:“奶奶怕是不想要人打擾。我是被趕出來的。”
豆兒看到她那又驚慌又可憐的樣子,知道不是裝出來的,便嘆了口氣:“怎麼回事?”
桂圓抖著嘴唇哽咽著把經過說了一遍:“只怕是奶奶不要我了,她剛才看我的樣子似是要吃了一般。”
豆兒根本不信,但林謹容不喜歡、不信任桂圓是真的。她雖然平時話不多,不生事,卻也明白林謹容既然留了桂圓在身邊,只要桂圓不出錯,就不會輕易攆了出去。少不得安慰桂圓:“少胡思亂想奶奶是什麼人?多半是又病,又給氣糊塗了。怪你自個兒不會看眼色,那時候你好不好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打擾她做什麼?你去罷,這裡我來伺候。”
桂圓抹著眼淚:“我在這外頭候著,你做屋裡的事兒,我做外頭的事兒。”
豆兒嘆息了一聲,不再管她,掀起簾子進了裡屋。帳幔還未放下來,林謹容靜靜地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緊緊的,一動不動。豆兒上得前去,探身去看林謹容,見她緊緊閉著眼,額頭的碎髮已經被汗水浸溼,好似十分不舒服。便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打了熱水進來,擰了帕子,與林謹容輕輕擦拭汗水,小心照料不提。
天邊剛露出一絲魚肚白,林謹容就睜開了眼睛。全身都膩膩的,十分不舒服,骨頭肌肉彷彿被馬車碾過一般,動一動都嫌疼。她輕輕嘆息了一聲,招呼就在熏籠旁打了地鋪睡著的豆兒:“豆兒,去床上睡。”
豆兒驚醒過來,一骨碌翻身坐起,啞著嗓子道:“奶奶,您好些兒了麼?”
林謹容朝她微笑:“好多了。辛苦你啦,去歇著罷,把桂圓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