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梔子花開
梔子花開
看過一篇清好的小說,叫《給我一朵梔子花》,文中的小姑娘挎著滿籃的梔子花走向學校的平和靜遠真是好,一路都是梔子,一路都是她。作者後來說這並不是奇妙的構思,而是真實的存在。原來世上一切好的東西都是天地間本來就有的,文章之力只是將這一風光養在漢字的無盡中,於初夏的朝陽晨露裡開出人世的喜悅。
《陌上桑》一開篇就亮出了漢唐的氣象“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這麼一個陽光世界自然會得“秦氏有好女”。我鄉下也是陽光世界裡好女遍地,雖然她們不一定都驚動行人下擔,少年脫帽,耕者忘鋤,但她們一樣有著勞動的健康,是世上的真實,是梔子花在房前屋後的開放,有著一種樸素的大氣。初夏的陽光裡,她們頭戴一朵潔白的梔子花,如滿天花雨撒在隴畝人家的田間地頭,新鮮而又祥和。李白寫採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她們是笑隔稼禾共人語。頭上的花朵在風中滿溢著季節初始的興旺,灑然如這個好時代的言語顰笑,自有新鮮壯闊的舒捲。
我鄉人向來有忌白的習俗,凡白色的東西不能上頭,以為有喪氣,是戴孝,不吉利的。梔子卻是個大大的例外,她是常綠樹木,終年青翠,冬天裡一場雪下來,一枚一枚碧綠的葉片上都盛滿了潔淨的雪,禪宗有銀碗聲裡盛雪的妙語,佛法是銀碗,言語是雪。眼前是玉碗裡盛雪,梔子葉是碧玉碗,盛著天地的雪,悠悠千古都在裡面,可比《聖經》太初有言,言與上帝同在。
梔子是素面的花,一朵一朵有茶杯口那麼大,花瓣厚厚的,摸上去如細膩的肌膚,顏色白而不蒼,有一個潔字在裡面漾著。花蕊蠶豆大小,嫩黃嬌媚,眼睛裡都是笑。早上起來望見一樹的白花,朵朵都是日月的清好,襯在滿枝茂密的枝葉間真是要有喜悅潑出來。女人不分大小,沒有不喜歡梔子花的,少女少婦大多戴在鬢角,連她的人也有花枝的斜斜。小小女孩喜歡紮在辮子上,前後甩來甩去,有看得見的美豔。上了年歲的婦人把來夾在腦後圓圓的髮髻裡,像從頭髮裡陡然開出的花來,平生了許多女人的華麗。調皮的小夥子拈起一枝隨手插在草帽上,宛如戲臺上帽簷插著花的新郎官,渾身上下都是喜氣,連腳下的泥土草木陽光都一同高興起來。
我家有兩棵梔子花,一棵在房前,一棵在屋後,都在西面,蓬蓬的,有團簸那麼大,一年四季鬱鬱蔥蔥,初夏裡每天早上要摘一大籃子的花,掛在門前的柳樹鉤上,一門口的清香,姑娘媳婦婆婆們都來討要,歡聲笑語不斷。梔子花不是每家都有,雖然她容易栽種,但像我家這樣的大樹還是難得,母親年年在樹周圍用磚塊壓上一些枝條,來年挖給人家去植,三年就可以開花。她是吉祥的花木,大人小孩理下的頭髮茬不能隨便亂倒,均是仔細地放在梔子花下。過日子這樣的潔淨要好,雖田疇閭閻也水木清華,是新興人家的氣象。
《詩經》裡寫美人:“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誼。”真是有分量,一見之下便覺得親,因為見到了天地萬物。梔子花也是這樣的如山如河,任何時候,任何地方,見了她都覺得親,都像是看見了自己。她是皇家的後花園裡也如山河的素面貞親,做了皇妃依然有浣紗的簡明,歷史本來就像一枝花,而這花就開在自家的院牆邊,這是和惠的風光,有盛世的訊息自深花裡開出來,四海昇平。 。。
美人蕉
美人蕉
南北朝及唐朝的女子喜歡在額際擦嬌黃的顏色,彷彿菩薩的金容,美得安靜。倘要貼上黃色的美人蕉花片,當是另一種風光,將會風生水起,潑濺出人事的爛漫。
美人蕉這名字真是俗得好,俗得真實。在美洲熱帶和亞洲熱帶時,不知道叫什麼,但她一到中國,就被叫了美人蕉。我鄉下的美人蕉有兩種,一種紅的,一種黃的。那紅真正叫正,立在跟前只覺得天地莊嚴,人世莊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一種原始的大力深蘊其間,不偏不倚,沒有成毀。
中國是個喜歡紅的國度,但她也喜歡黃色 ,共和國的國旗就是這兩種顏色組成的,拂動著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喜悅,有十三億人民跟在後面,喊一聲,不但世間要起六種十三相震動,地球也會側身,顏色的力量如此浩大,神佛也望其興嘆。中國曆朝歷代皇帝的龍袍皆是明黃,勃勃有生機,威加四海。美人蕉的黃也很明亮,但不是明黃,而是一種極好的嬌黃,看見她就像看見了最好的自己,人家門口栽有一蓬黃色的美人蕉,天天都覺得好日子才開頭,後面有著大片光亮的世界可以奔,人生就如眼前的花一樣滿滿地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