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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們圍在鍋臺旁邊,一改往日嘰嘰喳喳的常態,眼裡含著悲愴的眼淚,彷彿這些粘豆包是她們的心,她們將一顆顆滾燙的心捧給了子弟兵。
——戰亂使男人更加男人,而使女人則更加女人。 。 想看書來
殘局15
宣誓出征的儀式和安葬遇難者的儀式同時舉行。耿玉崑從家裡抓來一隻公雞,公雞掙扎哀鳴著掉了許多羽毛,土車子抱著個大酒罈子可笑地跟在耿玉崑身後,跛著腳波浪形狀的行走愈走愈快,他老婆想把他拖回去,不僅沒把土車子拖回來,反倒被他不太靈便的腿腳給踹了一下,哭了。
古柳樹下襬著香案,不遠處停著一遛馬爬犁,每張爬犁上都停放一口棺材。嗩吶吹響了《哭長城》的悲調兒,公雞驚恐地注視著煞氣騰騰的場面,偶爾撲稜著翅膀悽慘地叫幾聲。剛招募的新兵猶如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條好漢站在隊伍裡,那些沒被批准入伍的人還是沒聽勸,又都自發地彙集起來,模仿著軍隊的樣子稀稀拉拉地站成了排。
土車子戴著長絨獾子皮帽,上身穿著青布面棉袍,外面罩著一件前清綠營士兵的號坎兒,活像個店小二兒,懷裡死死抱著酒罈子,像是怕被人搶走似的。其他人也都戴著大皮帽子,身穿棉袍緬襠棉褲,腰扎巴掌寬窄的布帶,打著矮綁腿。有的還不知道從哪弄來了牛皮腰帶,紮在棉袍外面提起不少精神。這些人都沒有空手,有肩扛鳥銃的,有拎著打野豬的火繩槍的,有的還扛來了前朝綠營留下的老母豬火炮,最不濟的手裡也掂著一口刃口鋒利,寒光閃閃的鍘刀。
眼前的情景令戴延年十分感動,他沉思良久,最後索性任由他們去罷,只有對牟鴻禧的態度十分堅決,任他怎樣央求就是不準,就連他的病媳婦都出面求情了,戴延年還是死活沒答應。最後,戴延年把牟鴻禧交給烏常懋看管,堅決不許他上戰場。
粘豆包用一輛馬車拉來了,蒸豆包用的大黃米都是烏家捐獻的。烏長懋領著人把豆包分發給大家,隨後跳上空馬車站在車笸籮上,一改往日蔫聲悄語的樣子,嗓音宛如金鐘銅罄,豪邁地說:“弟兄們吶,三百年前,咱們的老祖先就是吃著粘豆包打天下的。今兒個,是他們的子孫出征的大日子……這也是你們的軍糧!”
烏長懋的話音剛落,烏白兩個大家族的當家人——烏老太爺和白四爺也來了。白四爺攙扶著烏老太爺,二人冷峻莊嚴的表情異常相似,都是挺身如椽,都是臉若蒙霜。烏老太爺和白四爺並肩站在祭桌前,他逐個打量著剛剛穿上軍裝的子弟,尤其是看見站在隊伍裡的白繼臣,更加百感交集。
烏老太爺身體更加虛弱了。他緩步走到白繼臣跟前,無言地拍拍了他的肩膀,返身回到祭桌前拿起一炷香。烏常懋忙從馬車上跳下來,幫助父親把香點燃。悲愴的曲調停止了,烏老太爺撩起棉袍跪倒於塵埃之上,默默地為死難者的亡靈祈禱著,同時也為即將出徵的勇士們祈禱,祈求上蒼保佑東荒地子孫能夠平安歸來。
祈禱完畢,白四爺想攙烏老太爺,被他甩開。他吃力地站起身來,把香插進香爐,從土車子懷裡接過酒罈子,親手往酒碗裡倒酒,倒了一半,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勉強堅持倒滿最後一碗酒,還沒等把酒罈子放下,身子一栽歪,“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香一點燃,土車子知道接下來就要殺雞了,猛見烏老太爺口吐鮮血,趕忙將空酒罈子接到懷裡,烏常懋叫人將老父親抬回家……戴延年目送著烏老太爺遠去,命令值班軍官整隊。
初冬的太陽,像醉漢的面孔鼓脹得通紅,把耀眼的紅光直射在大樹上棺材上地面上,與豪情激盪的人們共同宣誓殺賊滅寇。婦女們和老人們幾乎跪倒在冬日的陽光下,那隻公雞叫累了也掙扎累了,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它的背上也散射著冬日的陽光,肅穆中,祭桌之上飄蕩著嫋嫋的青煙。
吹手們又吹起了哀婉的樂曲,再度令耿玉崑心潮澎湃熱血奔湧。他箭步跳到祭桌旁,“嗖”一聲,將刺刀拔出刀鞘,伴隨著一縷金屬的錚鳴聲,雪亮的刺刀在陽光下漫出一道寒光。耿玉崑揮舞著刺刀,厲聲吶喊道:
“鄉親們!記住今天這個日子吧!弟兄們!今天我們去剿匪,參加了隊伍,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沿子上也心甘情願,是不是啊?——是不是?——弟兄們?”
土車子把空酒罈子高高舉過頭頂首先響應,也跟著聲嘶力竭地高聲叫喊起來:“是!就是粉身碎骨也願意!”接著是一片山搖地動的呼喊:“是——!就是粉身碎骨,也願意——!”
聽到這從來沒有過的悲壯的呼喊,婦女和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