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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四哥慣的,簡直不成個體統!”她在女兒背上輕輕拍了一掌,“還不麻溜兒下來,好讓你老子和你五叔去見你戴叔叔去。”
白樺扮了個鬼臉兒,從五爺身上蛇一樣溜下來,爬到覃氏身後,摟著母親脖子抱怨起來:“媽!私塾裡的先生自從聽說城裡興辦了新學,書教得一點兒都不經心了,從早到晚嗚乎哀哉嗚乎哀哉地沒完到了。才剛兒,見到我跟我七大爺去了,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盡說些叫人難懂的話,瞧著別提有多彆扭了!”
覃氏瞅瞅四爺,希望他能說女兒幾句,見四爺根本不理她這個茬口兒,便對女兒說:“你管他說啥呢,你只管把你的書念好得了,你有啥好彆扭的?”白樺不服氣,小聲嘟囔著:“本來就是嘛,像剛從墳圈子裡爬出來的,一股子死屍味兒——死氣橫秋的,叫人心難受!”覃氏急了:“嗨,嗨,嗨,小小年紀,咋愈說愈不像話啦!大過年的,有你這麼貶斥先生的嗎?還有點兒大戶人家小姐的規矩沒有啦,嗯?”白樺固執地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媽,你還是讓我去上新學堂得啦!”覃氏說:“上不上新學堂你別跟我說,問你老子讓不讓,只要他點頭兒我不攔著你。”
四爺聽見女兒一個勁兒地抱怨先生,也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可轉念一想孩子說得也不是沒道理,便從中當起了和事佬兒和起稀泥來:“雖說世風日下,男人的辮子鉸了,可先人的詩書卻不能不讀,禮教也不能不要,不能隨波逐流也不能墨守成規。改良了,現在提倡效法西方,倡導科學,倡導民主,提倡實業救國。上新學能接受新思想新文化,是迎合潮流——好事嘛!”
“但是——”白樺把臉蛋貼在母親的脖頸子上搖來晃去,模仿父親的口吻,頑皮地說。“但是,”四爺白了女兒一眼,“對!但是,你現在還小,等過兩年再送你去唸新式學堂。學問為濟世之本,老白家的後代不光要知書達禮,還得能為國家獻力才行。不管男的女的,都得自立有出息,不能總像我似的,心滿意足地當個土財主。”白樺有點急:“轉過年我都十四啦,為啥還要再等兩年呀?”
覃氏正色道:“死丫頭,再過兩年咋的啦?老實聽你老子把話說完!”四爺卻眨眨眼睛:“還聽我說啥?沒啦!”覃氏嗔怪說:“在孩子跟前你也沒個正經的,有你這麼當老子的嗎?”四爺故作無辜狀,兩手一攤,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問:“你們給我評評理,我這個老子作得還不夠格兒嗎?”
烏氏笑著包好孩子,放進悠車輕輕悠著,慢條斯理地發表著自己的見解:“雖說我是一個婦道人家,沒啥見識,可好歹香臭我還是能分得出來的。要依我說,樺兒要出去唸書也是一等一的好事。既是好事兒就應該辦好,哪怕是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呀!要見世面,咱就見大世面。她姥爺家的‘吉順’在奉天有分號,到了奉天有人照顧,吃穿用度也都方便。”
白繼臣說:“張作相張大人,可是個務實開明的封疆大吏,也很現派。不僅在吉林城修起了自來水廠、柏油馬路,還在城外八百壟地那塊兒建起了吉林省立大學,他親自出任校長——將來樺兒姐弟要是能考上大學,就不必捨近求遠啦!”
白樺終於贏得了第一批支持者,又撲到五叔身上,說:“謝謝三姨娘,謝謝五叔!將來樺兒一準兒好好孝敬你們!”白繼臣把白樺抱在懷裡。烏氏說:“有樺兒這句話,三姨娘就知足啦!等你兄弟長大的,也讓他去唸新學堂。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嘛,我白家也好出息個戴紅頂子的。”
覃氏說:“我的傻妹子呀,現在是民國啦,科舉考試都廢除了,哪還有紅頂子呀?官府老爺現在時興穿有兜的洋制服,官銜也早都改良了,有了新的叫法兒!”烏氏好奇地問:“都叫啥了?”覃氏不知如何作答,四爺又和她們開起玩笑來:“這你得問老五,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白繼臣見四哥如此說,也假裝正經地說:“文官我只見過省長縣長,武官最大的見過督軍……”烏氏訕笑道:“那就讓他當督軍。咱不求高官駿馬,實在不濟,當個縣長啥的也行啊!”
四爺衝五兄弟擠眉弄眼,穿鞋下地,從鳳春兒手裡要過菸袋。臨出門還不忘揶揄道:“都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依我看這話可要改改了——雖然僻居貧鄉,卻都志存軍國。別人家的女人啥樣我不知道,可咱白家的老孃們兒一個賽一個,都快趕上楊門女將了,只可惜缺個能掛帥的佘太君,要不然啊你們都能去上陣打仗。”四爺一隻腳門裡,一隻腳門外跨在門檻上,轉回身來對覃氏說:“眼下的軍國大事還輪不上你們操心,還是給我們整點兒下酒的嚼咕才是你的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