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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成為莊稼、而且正在成熟這一突變毫無知曉。他僅知道,此時觀察到的是水沸騰前的全部九種形態。如此精確的觀察,一年來還是第一次。
那9種形態像——像什麼呢?噢,對外行來說,什麼都不像,只有臨水參禪者方才明白它的玄妙。此時的特羅派爾體察著,感悟著,陶醉著。他包容、吸納了時間、聲音、氣泡、變幻的透明度、水蒸氣那一縷縷淡淡的氣味等各種要素演化出來的至為完美玄妙的形態。
特羅派爾下巴垂在胸前,四肢徹底鬆弛了。
此刻,他雜念止息,思維寧靜清明。他想,這是悟盡禪機的絕佳機會。他想起了“萬物相關”論(頭上,如變形玻璃一樣的氣眼在靜止、稀薄的空氣中慢慢顯現)。在他空明曠達、純然無物的頭腦裡,一片虛空。沒有氣眼,沒有金字塔,沒有狼;新耕的土地不存在了,歡快地一個勁地咕咕冒泡的開水也消失了——他開始入靜了。
時間過去了,抑或靜止了——對特羅派爾來說都一樣,因為時間已經不復存在了。他發現自己已到大徹大悟的邊緣(頭上的氣眼在飛旋)。“啪——啪——啪——”什麼東西在響?蚊蠅飛過,或是肌肉抽動?特羅派爾有些轉念,差點兒抬頭,差點兒看到那神秘的氣眼沒關係。真正要緊的東西,世界惟一的東西,在他的意念裡。
他知道它。他已準備好,就要捕捉住它。再來一次!
他讓一個無解的問題飄進腦子,以止息雜念:兩個巴掌拍得啪啪響,一個巴掌拍出什麼聲響?他如貓玩弄小球般猜測著這啞謎一樣的問題。漸漸地腦子又開始趨近思維無效狀態,趨近入靜之門,趨近忘我之境。而真正的無意識之物也正躡手躡腳趨近他!
他是格倫·特羅派爾,又不僅是格倫·特羅派爾;他是水的沸騰,沸騰的水是他;他是火之微溫,火之微溫是——對了,是天之穹。一物即他物,水即火,火即氣。特羅派爾即第一個浮起之水泡,繼之串串水泡即自我,即——那無解問題之答案越發近了,越發清晰了。然後,一下子——並非突然,因為時間已經不存在——那答案凝住了,停在那裡不動了!真不動了!答案即自己;天之穹即答案;答案屬天,屬熱,屬水;答案即——即——剎那間,特羅派爾消失了。跟著一聲悶雷響起。但見火焰搖曳,孤煙散漫。旋即,火焰又揚,孤煙又直,一切復歸常態。
特羅派爾不見了。
第八章
發動機在遠處突突地空響著。一人高的草叢間,亨德爾氣急敗壞,循著聲響的方向吃力地奔去。
也許把特羅派爾弄到狼居區來根本就是個錯誤。這傢伙簡直就是人性大於狼性——得了,別提這個了,亨德爾想。公正地說,他當然還是狼性大於人性的,只是他的狼性讓羊血給玷汙了。他爭鬥起來是隻狼;但不論如何,他總不肯放棄有些羊的行為。冥想悟道就是其一。他早被警告過不得冥想,可他放棄過嗎?他沒有。
如果凡事均由亨德爾做主,特羅派爾早給打發了。不是灰溜溜地回羊群去,就是被弄死了。特羅派爾所幸的是,在這裡亨德爾不能完全做主。狼群有狼群的規矩,狼的社會里自然無所謂民主可言,可在這裡領袖也得受選民一定的約束,即領袖不得失誤。正如保衛狼崽的大灰狼一樣,它得履行自己的職責;而且要做得無懈可擊。要是小狼崽稍有閃失,群狼便會將它從頭狼的寶座拉下來。
選民之一英尼遜就認為他們需要特羅派爾——不是不在乎他身上的那點讓他們痛恨的人性,恰恰相反,就是看上了那一點。
亨德爾聲嘶力竭地叫喊著:“特羅派爾!特羅派爾你在哪裡?”
沒有迴音,只有發動機的突突聲伴著陣陣清風。亨德爾惱怒萬分。
他有重要事要做,沒閒工夫找人。但特羅派爾會到哪裡去呢?人不見,只見新耕的田疇,規則的犁溝,發動機在田疇盡頭無休止地空響著,還有一個燃燒的小火堆——那不就是特羅派爾嗎?亨德爾突然停下腳步。口大大張著,正要叫特羅派爾名字,可一下子僵住了,發不出聲音。
正是特羅派爾。只見他神情專注,兩眼如死魚眼珠般一動不動,凝視著面前的火光和沸騰的水罐,已然入定。上空赫然懸著那個最令亨德爾感到恐怖的如透鏡般的神秘東西:氣眼。
那氣眼是什麼亨德爾不知道,只知道特羅派爾馬上就要被它超度了……
它究竟是什麼?也許只有時間才能回答。亨德爾弓身縮回齊頭高的草叢間,跪在地上,從口袋裡掏出無線電對講機,急切地呼叫起來:“英尼遜!英尼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