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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裡一男一女,男子半面毀容,剩下半張面頰仍然殘豔動人;女子純稚溫婉,不過十八年華,十分秀雅。這兩人正是從汴京城百桃堂易容出城的玉崔嵬與聞人暖,聿修將他們帶到城外,僱用馬車將他們送至朱仙鎮,他便回城去了。
似乎城裡還有什麼大事等著他處理,聿修沒問他們是誰,幾乎一言不發地把兩人送出了城外,人便立即回去。聞人暖心裡奇怪:聖香居然會有這麼沉默寡言的朋友。隨著馬車緩緩前行,她看了傷勢未愈的玉崔嵬一眼,“玉大哥,你說我們真的回秉燭寺?”
玉崔嵬凝視著馬車窗外的雪地荒野,聞言輕輕笑了一下,“不回秉燭寺,能去哪裡……”他言下似乎很蕭索,身為江湖兩大迷宮之一的秉燭寺寺主,他卻並不喜歡重回莫言山。
“玉大哥不想回去?”聞人暖微笑,“不想回去的話,玉大哥想去哪裡?”
玉崔嵬坐直了身子,也微笑道:“我正在想,奇怪活了這麼大半輩子,竟沒個地方想去……”他悠悠地看著馬車走過的郊野,“或者……有個地方想去。”
“哪裡?”聞人暖輕輕撫摸他一頭長髮,玉崔嵬長髮未梳,任其流散,模樣依然亦男亦女。她對玉崔嵬總有一種憐惜之情,也許是因為她從未經歷過故事裡那“鬼麵人妖”作惡的年代,眼裡的這個人只是很不幸,很強韌,也很美麗。
“那個地方很遠。”玉崔嵬說,“算了,不去了。 ”
“那麼說說在哪裡也好啊。”聞人暖拿了梳子給他梳頭,“反正到朱仙鎮還有三十里地,無聊得很。”
“有個地方,叫小梅。”玉崔嵬說,“那個地方很遠,十多年了,記不清在哪裡,有戶人家姓康。”
說話的時候他似有所思,也似並沒有憶起什麼,一切早已隨著時間忘卻,想追憶,也了無痕跡。
“康什麼?”聞人暖溫言問, “是玉大哥的……朋友?”
“康什麼……”玉崔嵬凝神想了想,“不記得了,不算是朋友吧……小梅,一個很美的地方,像這種季節,應該有滿山臘梅和雪,很香。”
康……康什麼……連名字都已忘卻,卻忘不了那種氣息、那種味道、那個地方、那個人……聞人暖嘆了口氣,“你為什麼不在你記得的時候去呢?”
玉崔嵬一笑,轉了話題:“你該給月旦留個信,讓他接你回去。”
“我想陪聖香。”聞人暖不笑了,眉宇間漸漸泛上一層抑鬱之色,“他……唉……他……”她沒說下去,發了會呆,緩緩搖了搖頭。
玉崔嵬也沒問,只是笑了一聲,支頜不動了。
一路之上竟然沒有阻攔,本應有的跟蹤和攔截都沒有出現,這一輛馬車轆轆地到了朱仙鎮,停在了城隍廟門口。
開封,百桃堂。
施試眉看著聖香進門的樣子,心裡其實稍微有些詫異:這位大少爺今天居然滿身塵土,那一身衣裳雖然華麗,卻片片擦了灰塵瓦礫,就像突然去做了半天腳力。但聖香笑得燦爛,她沒問什麼,只是嫣然一笑,說聿修把人帶出去了。
聖香喘了口氣說:“阿彌陀佛,那本少爺也要走了。”他對施試眉眨眨眼,“眉娘啊,替我給木頭說再見。”他皺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顯然對髒了的衣服很不滿意,轉身就要走。
“聖香。”施試眉從三樓走了下來,緩緩地說,“除了讓他幫你把人帶出開封,你就再沒有別的話說?”她嘴裡的“他”,自然說的是聿修。
“沒有。”聖香答得很快,很肯定。
“只要你開口, 無論什麼事, 他都可以幫你……”施試眉倦倦地道,輕輕捋了下頭髮,“甚至容容、六音、則寧他們全部……都會幫你,為什麼你從不開口?”
聖香答非所問:“則寧……他為什麼回來了?”
則寧被刺配涿州,聖香曾親自去請,他寧願與妻子終老涿州,也不願要榮華富貴,卻為什麼突然回來……還做了廣東路安撫使?
施試眉凝視他的背影,聖香面對門口,背對著她。她答得很簡單:“那時你失蹤了。”
聖香似乎是笑了,往前要走。施試眉追了一步,“聖香!”她喝了一聲,只追了一步。
“眉娘……如果聿木頭死了,你要怎麼辦?”聖香似乎無可奈何地聞聲停步,站到了門框邊沿,前面便是街道,便是無邊無際的夜。
施試眉默然了一下,“我要比他先死。”
這回答答得蠻橫。聖香又笑了,“那百桃堂呢?”如果施試眉死了,百桃堂數百女子如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