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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他對面,仔細端詳我的師兄。
才幾個月不見,他瘦得不成樣子,腮幫子颳得鐵青,但臉頰凹進去,顴骨高高突出,眼睛通紅,佈滿了血絲,幾道皺紋已經爬上光潔的額頭。
他佝僂著身子,一手扶著桌沿“嘿嘿”直笑:“怎麼啦?西裝筆挺的認不出我了,是不是?”
他的聲音還是以前的謙和氣。
“呵呵呵!”
我笑了,“你穿上三件頭西裝蠻像生意人,怎麼樣?羅氏辛不辛苦?”
“唉……”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言難盡哪……”
身子往後重重一靠,頭垂落在胸前,沉默不語。
“藥品生意不好做?”
我試探著問,把杯子往前推了推。
“哪裡都要錢,院長要、黨委書記要,藥械科長也要,連我最尊敬的啟蒙老主任也伸手要一份!”
他忿忿地端起桌上的水邊喝邊說,激憤的手指微微顫抖,“錢!錢!都是為了錢!”
他嗆了一口水,猛烈地咳了起來,“咳!咳!咳!”
我輕撫他的後背,安慰他:“算啦算啦,看開點吧!天下誰人不愛錢?何況老鮑?”
“不是他,我是說方院長!”
他苦笑著搖搖頭,“當年要是為了錢,我!我早他媽的遠走高飛了!我托福考了滿分,GRE是一千九啊!要不是他勸我留下,說什麼‘回饋社會,救死扶傷’,我現在早在伯克萊了!可是……”
王兵越發激動起來,“可是今天他當著我面,張嘴就要百分之十!銷售公司轉手批發價的百分之十啊!比羅氏把藥運到中國的到岸價還多!”
王兵氣呼呼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長出一口氣:“唉……以前做臨床醫生的時候多單純呀,哪裡知道這些?現在呢?你看看。”
他兩臂平伸,給我看他的全身上下,“我自己都聞得出渾身銅臭!”
“既不願意跟他們同流合汙,那你……何苦去幹這行?”
我指指他放在腳下的公文包,“眼不見心不煩,總可以吧?”
“我倒是可以,可是家裡呢?房子的貸款要供,父母要養,還有老婆,哪樣不要錢?要是明年老婆肚子一大,又是錢……早知如此,悔不當初啊!”
他點起一支“大紅鷹”頭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靜靜地吸。
我無語地看著他,全套的名牌無法掩飾滿身的疲憊,曾經英姿颯爽的青年,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像個小老頭兒。我把派克鋼筆在手指間顛來倒去,一面細細品味著他最後那句“悔不當初”……
聽程師父講,曾經有一個姓許的高年級學姐追了王兵多年,以師父的比喻,是“鮮花插牛糞”的一對,不過,在程“公子”的眼中,鄙大學的後進男性均屬於動物排洩物的層次,對此,我深不以為然。
終於,在一個狂風驟雨的夜晚,學姐以某種不可告人的手段,獵取了師兄的“芳心”後來,許學姐隨家人出國定居,臨行前兩人山盟海誓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反正,以師父的評價,後來有兩個月的時間,王兵活得先是像一隻“癩皮狗”又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一夜之間變成了一條“慕洋狗”沒日沒夜地啃英語、上夜校,眼看兩關考試透過,貼著美國郵票的錄取通知書都寄來了,忽然,一切偃旗息鼓,王兵從“慕洋狗”又變回了牛糞,而且是一灘鎮定自若的牛糞。
想起這些,我不禁搖了搖頭,輕輕地嘆息一聲……
我留王兵在辦公室裡吃午飯,託工友去買了兩份盒飯,兩人趴在桌上吃著,說說笑笑,渾然忘卻了適才的煩惱。
送走了師兄,我關上房門,放下百頁窗,坐在幽靜的昏暗中,蹺著兩郎腿,指間一縷香菸繚繞,在空中盤旋出婀娜多姿的線條。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全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門外,不知誰在低吟《國際歌》我跟著耳熟能詳的曲調輕輕哼唱。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我們要奪回勞動的果實,讓思想衝破牢籠,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最可恨那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我笑了,鮑狄埃在一百年前就告訴過人們,可是誰也沒有用心記住,因為這個真理太平常了,平常到像“貓會捉老鼠”一樣司空見慣,而人們寧願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