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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拖著腳步準備上樓,又被他叫住了。
“你知道這裡為什麼從來不關門嗎?”他指著202號房門問。
“為什麼?”我遲鈍地問。
“這裡住著一個老人,”餘非說,他的眼睛流露出強烈的傾訴慾望,儘管我已經極度疲倦,卻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我再也不能為他做什麼了,他一個人恐懼了那麼久,我至少該認真地聽聽他所說的話,面前這個人曾經對我如此重要,假如連我也不聽他說話,他還能對誰說呢?我在樓梯上坐了下來,他坐到我身邊,低聲道,“他的老伴死了幾年了,兒子和女兒都在外地工作,平時很少打電話回來,單位的人也不記得他了,以前他還每個月到單位領一次工資,後來,工資直接打到了銀行的卡上,他就不用去單位了。他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一個人住著,萬一死了只怕也沒人知道,所以就老敞開著門,想著自己如果死了,會有人聞到味道發現他的屍體……”聽到這裡,我的汗毛豎了起來,餘非注意到這個,笑了笑:“你又覺得感動了吧?你每次感動,總是會寒毛直豎。”
“嗯。”我輕輕點了點頭。他的確是瞭解我,連我的這個特點都知道,可我一點都不瞭解他,他坐得離我這麼近,還是讓我很彆扭——據說人與人之間依據親近的程度,都有一個安全的距離,安全距離越近,表示你和這個人越親近;越遠,也就越陌生。我和餘非之間現在的距離,小於我對他的安全距離,卻顯然大於他對我的安全距離,這是一個不等式。
“後來我為了和你距離最近,便住到了這裡,”他繼續說著,似乎沒有發覺我的心思,“他突然見到我,也不覺得吃驚,反而很高興終於有人肯來聽他說話了。你知道,他一轉身就會忘記我,通常人們再次看到我時都會很驚慌,以為家裡來了壞人,可是他一次也沒有驚慌過,每次都很高興。他還告訴我說,他一直期待著有人從敞開的門裡進來,可是這麼多年來,進來的只有我一個……”聽到這裡,我頗為動容。我覺得這老人似乎比我們更可憐,他沒有被人忘記,可實際上,每個人都不會再想起他了,他已經被這個社會遺棄了。這個社會這樣的人很多,報紙上不是常常說有人死後很久都沒有被人發現、直到屍體腐爛才被人知道嗎?我聽說過的最恐怖的一件事是,有個老人獨自在家,摔了一跤,血管破裂而死。兩年之後,他的兒子回到家中,發現父親已經變成了一具白骨……我實在不知道,他們這種人,和我們這樣的人,誰更悲慘、誰更可憐。
“住到這裡之後,我一直希望你會從敞開的門裡走進來,可是你沒有。”餘非說。我聽得一怔,不由望了望那散發著幽光的門縫,不知道在這樣一間黑沉沉的屋子裡等待別人拜訪是怎樣的滋味?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寂寞的人啊?這種寂寞是誰造成的呢?他在這裡等了這麼多天,我一次也沒有走進去過——是我讓他白白等待了,這個世界就是由我這樣的人構成的,我們都這麼寂寞,卻誰也不肯打破寂寞,於是寂寞更加深沉,一個一個的人,越發的疏離隔閡。
“以後,我會主動來找你。”我愧疚地說,“也許我會給你送花。”我竭力想彌補一些什麼。
餘非苦澀地笑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為什麼?”我抬起沉甸甸的頭問。
“沒什麼,你去睡吧。”他看了看我,“你早就累了,可我還有很多話……以後再說吧。”
我們道了晚安,便各自準備回房去睡。朝樓上走了幾步之後,我忍不住回過頭來,他還站在門口,怔怔地望著我,那種眼光,好像是從此永遠也看不見我了一般。他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但是,在後來很長的日子裡,我總是忍不住想起這個時候,他的這種眼光。每次想起,都會覺得心裡似乎有刀子在攪動,總覺得他彷彿就永遠留在了雲升街六號的樓梯上,一直等著我從敞開的房門裡走進去,只要我走進去,就能看到他這種眼光。
“走吧。”他輕輕對我揮了揮手。
一步又一步,302號房終於出現了。
許小冰已經睡著了,客廳裡亮著燈,她的房門敞開著。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小心地關上門,卻還是吵醒了她。
“你怎麼才回來?”她睡眼朦朧地問,“弄得我都不放心睡。”
“你睡吧。”我說。
“出什麼事了嗎?”她問。
“你睡吧。”我溜進了自己的房間,關緊房門,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天亮以後,我匆忙起床。許小冰在客廳裡掃地,經過她身邊時,我忽然感到莫名的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