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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為這是因為蕭彥手掌大權,再無顧忌,隨手將她丟在了宮中,直到剛剛見到我,才恍然悟出,蕭彥只是提前為我的回宮做準備。
“公主,這到底算是什麼事?”小惜苦悶道,“為什麼攝政王一定盯緊你不肯放?還有,我們王爺不是去北方找你了麼?現在在哪裡?”
“三哥……”我咧一咧嘴,“他在受苦。”
窗外枝搖葉動,在陽光下亂舞清影,搖出千奇百怪的姿態來。一隻翠鳥在枝上跳來躥去,不知是不是失了同伴,正叫得淒厲。
晚上,我叫小惜去打聽時,惠王蕭寶溶和攝政王蕭彥在武英殿談了一兩個時辰後,果然被帶入了上陽宮暫住。
聽說,因永興帝在上陽殿休養,蕭彥為他的“安全”起見,派了許多徵西軍一系的親衛守衛著,將那偏於皇宮後方一隅的上陽宮,圍得和鐵桶一般,連只蒼蠅都飛不出來。
病倒了的永興帝出不來,在宗室大臣中享有名望的蕭寶溶更是出不來。
但蕙風宮倒還平靜,雖有宮廷衛尉在宮門前守衛,但見到我時無不畢恭畢敬,並無將我困在蕙風宮的意思。
我想起蕭彥說過我可以去探望兩位哥哥的話,遂草草吃了晚飯,帶了小惜出了蕙風宮,前往上陽宮。
幾名守衛並不攔阻,只是一路恭謹跟在我們,直到我們入了上陽宮,便在上陽宮外守候。
上陽宮守衛極森嚴,但一聽說我是文墨公主,立刻陪著笑臉開啟門,將我放了進去。
走入大殿中,已聞得一股陳腐味直鑽肺腑,連案上燃著的沉香屑都掩蓋不住。本該金碧輝煌的殿宇,因為日久失修,已蒙上了一層灰黑,連柱子上張牙舞爪的蟠龍都黯然失色。
穿過廊柱時,不知哪處窗內,傳出隱隱的抽泣,依稀聽得出,該是永興帝最寵的兩位宮妃的聲音。
而永興帝所住的內殿之中,也有低低的哽咽之聲,居然……發自惠王蕭寶溶。
銀燭高燒,明黃的幃幔被晃動的燭火照得明明暗暗,更顯得跪於床前的蕭寶溶面色雪白,淚光晶瑩。
“皇兄,這是臣弟的錯。”他垂著頭,慢慢地說道,“請皇兄別再生氣,多加保重!”
永興帝臉色削瘦萎黃,深深的眼袋隨了眼中怒火的跳動而震顫不已。
他實在病得不輕了,連半撐起身都萬分艱難,可斷續說出的話依然凌厲傷人:“生你的氣?朕敢麼?你身為皇弟,手攬大權,逼得朕都不敢不聽從你的話!好……你強悍,你厲害,你心機深沉……可有你這麼顧前不顧後做事的麼?只為一個阿墨,把宗廟社稷都拋了不理,生生地斷送到外人手中!既是如此,你何必來搶朕的權柄?再不然……你索性一刀砍死朕,自己坐了這龍椅也罷,好歹這江山還在自己人手裡……而朕,朕也免去了這個亡國之君的惡名!”
蕭寶溶伏地叩地,已給罵得哽咽不住,只是俯首認罪:“是,是臣弟不肖,斷送了大齊江山!臣弟……聽憑皇兄處罰!”
永興帝強支著身,一揚手,已是狠狠一巴掌甩在蕭寶溶臉上,指著他鼻子喝罵:“你給朕滾遠點!朕不想見你假惺惺的模樣!淪落至此……連朕都未必活得過明天,何必再說這好聽的話來顯示你的高義?你……你……”
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嚇得一旁的宮人急急上前服侍。
蕭寶溶也支起身,要去扶永興帝時,永興帝雖是軟趴在床沿,竟是撐著又一耳光甩到他臉上,怒喝道:“滾……滾,你這不肖子孫……丟盡了大齊列祖列宗的臉!”
蕭寶溶狼狽地退到一邊,抓著床欞,也似失了全身力道,無力地坐下身去,被擊潰了般將頭埋到臂腕間,竟似在無聲痛哭。
這正是他一敗塗地,不堪忍受的時候。
我咬緊絲帕,支援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悄悄地領著小惜退了出去。
蕭寶溶希望能在我跟前維持住最後的尊嚴,必定不願意我看到他這般受委屈的情形。
可我要怎麼忍受,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被政敵踐踏後,又被親人這般羞辱凌虐?
他是惠王蕭寶溶呵,要不是因為我,他怎樣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更可怕的是,目前的情形,還不是最難堪的時候。
兩天之後,他將當著天下人的面,代表著曾經的齊皇室,率著文武百官,向曾經的臣僚跪地稱臣,然後繼續他可能再也結束不了的囚禁生涯……
我忽然發現,我寧可生靈塗炭,百姓遭殃,也不要我的三哥承受這些痛楚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