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頁)
強了我對沙漠的恐怖。
我們全家到鄉下祖父馬克西姆·格利高裡耶維奇家去消夏。
是一個多雨而暖和的夏天。雜草繁茂。籬畔的蕁麻長得一人多高。田裡莊稼都抽了穗。從菜園子裡飄出來一陣陣濃厚的茴香的氣味。一切都預示著豐收。
但是,有一次,我和祖父坐在河岸上釣白楊魚,祖父突然間慌忙地站了起來,用手掌打著遮陽,往河對岸的田地上望了好半天,然後激憤地啐了一口吐沫,說道:“劊子手、惡魔,滾來了!怎麼能夠把它永遠剷除呢!”
我往祖父看的那邊望了一望,但除了一道長長的模糊不清的波浪而外,什麼也看不見。這道波浪很快地靠攏過來。我以為風暴來了,可是祖父說:“這就是熱風!萬惡的陰間的火!從布哈拉,從沙漠吹來的風。一切都要燒光!你看多大的災難來到了,柯斯契克!要出不來氣了。”
這道不祥的波浪,貼著地面,一直朝我們奔來了。祖父急急忙忙收起了他的胡桃木的長魚竿,對我說:“快跑回家去吧,不然會迷了你的眼睛。我隨後跟著就來。快跑!”
於是我便向小房跑去,但熱風在半路趕上了我。旋風打著轉,把沙子吹得沙沙地響,鳥雀的羽毛和木屑都吹上了天。四周一片昏暗。太陽立刻變得毛茸茸的,成了紫紅色,就跟火星一樣。爆竹柳開始搖搖擺擺,發出哨聲。從背後噴過來那麼一股熱氣,燙得就好象我的襯衫在背上燒著了似的。滿嘴都是沙子,灰沙迷了眼睛。
我的姑母費奧道露·馬克莫芙娜站在門坎上,手裡捧著繡花手巾包著的聖像。
“上帝呀!救救命吧,發發慈悲吧!”她恐怖地喃喃著。“最純潔的聖母,別讓我們著上吧!”
這時,龍捲風打著轉,向小屋刮來了。彌得不好的玻璃嘩嘩響了起來。屋頂的稻草掀起來了。一群麻雀象黑色子彈似地,從稻草下面,一齊飛出來了。
父親當時沒和我們在一起,他在基輔。母親顯然極其不安。
我記得,最難過的是,熱度不斷增高。我想,再過兩個鐘頭光景,房頂上的稻草就要燒著了,連我們的頭髮和衣服也都要冒煙了。所以我哭起來了。
快到傍晚的時候,扶疏的爆竹柳的葉子蔫了,低垂下來,好象一條條灰色的破布。在所有籬笆旁邊,都吹攏了一堆堆象麵粉一樣黑糝糝的沙塵。
第二天早晨,葉子都變色了,枯焦了。把葉子摘下來,可以用手指搓成粉末。風更大了。它開始掃掉枯敗難看的葉子。許多樹木都已光禿,黑黝黝的,就象在深秋一樣。
祖父到田裡去了一道,回來的時候,心裡很亂,樣子怪可憐的。他怎麼也解不開麻布汗衫領子上的紅繩,因為手在發抖,他說:“夜裡要不停下來,莊稼便要整個兒燒光了。小花園和菜園子也在內。”
但風勢並沒減弱。一直颳了兩個禮拜,然後減弱了一點,又重新颳了起來。大地眼看著變成了一片灰色的荒原。
家家戶戶女人們都大哭大叫。男人們垂頭喪氣地坐在牆根土堆上,躲著風,用棍子戳著土。偶爾說道:“這是石頭,哪兒是土!簡直是死神抓住了袍子,沒處躲,沒處藏。”
父親從基輔來了,把我們帶到城裡去。當我絮絮叨叨地問他熱風的時候,他愛理不理地回答說:“收成完了。熱風到了烏克蘭。”
“那麼不能想點什麼辦法嗎?”我問。
“什麼辦法也沒有。你不能修一道兩千俄里長的高石頭牆。”
“為什麼不能呢?”我問。“中國人不是修了萬里長城嗎?”
“那是人家中國人,”父親說。“中國人都是了不起的有能耐的人。”
這些童年時代的印象逐年淡忘下去丁。不過當然它們仍然留在我的記憶的深處,偶爾還會衝上來。天一旱,我就總是感到模糊的不安。
在我成年的時候,我愛上了俄羅斯中部。其原因可能是那裡的自然清新、有無數清涼的溪水,溼潤的密林,陰沉沉的濛濛細雨。
所以當旱災象灼熱的楔子,插到俄羅斯中部來的時候,我的驚慌便變成了對沙漠的無力的憤怒了。
2、泥盆紀石灰岩
許多歲月過去了,又使我想起了沙漠。
一九三一年我到奧爾洛夫省利大內城去消夏。當時我正在寫我的第一個長篇,我滿心想躲到一個小城市去,最好一個熟人也沒有,那樣可以專心致意於寫作,誰也不會來打擾我。
我以前沒到過利夫內。我喜愛這座小城的整潔、無數盛開的葵花、整塊石板鋪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