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1/4 頁)
還傷到了椎間盤。好不容易等到斷骨癒合,肌腱卻又隨之萎縮,變形的關節讓信明非但無法站立,甚至連坐在輪椅上面都有困難。錐間盤骨折的疼痛感非比尋常,即使斷骨癒合了,天氣不好的時候照樣會疼痛難耐。每當傷口發作的時候。難忍疼痛的信明總是躺在床上不斷的呻吟,日復一日的煎熬讓他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已經沒希望了。
信明雖然還活著,他的人生卻已經來到終點。臥病在床的這三年來,靜信將寺裡寺外打理得井井有條,無論是對家人或是對這間佛寺而言,信明早已成為無用之長物,每天只能躺在信眾贈送的高階病床上,生活起居都要靠旁人照料。信明不再被需要了,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能做,更遑論替別人做些什麼。
事實上。信明的處境比想像中更加悲慘。
即使臥病在床。信明還是佛寺的住持,信眾們希望他依舊是大家所敬愛的長者、全村的信仰中心。即使早已對人生不抱希望,信明還是得在村民面前露出堅定的微笑;即使全身的病痛逼得自己幾乎崩潰,信明非但不能將痛苦表現在外,甚至連說洩氣話的權利也沒有。
如今佛寺實際上的經營者已經不是自己了,信明只能藉著扮演好住持的角色。來尋求自己存在的價值。雖然信明還是村民眼中值得信賴的住持,可是他心裡面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不過是在作戲罷了。一想到這裡,信明才猛然察覺自己幾乎是躲在假面具之後渡過這輩子的。
信明是五個孩子當中唯一的男生,從小就註定要繼承這間佛寺,這不但是家人的希望。也是信眾的期許。從小信明就必須扮演大家眼中的“好孩子”,成年之後更得努力成為優秀的“副住持”、甚至是“住持”。這是信明唯一的選擇,他不能、也不許選擇其他的人生道路。
躺在床上的自己不過是個信仰圖騰罷了,信明心想。信眾為自己買了一張昂貴的病床,這非但是景仰的表現,同時也是無言的要求,迫使自己繼續扮演他們期待中的角色。
——如果你是值得景仰的住持,我們就會給予你應得的獎勵。如果你背叛了大家的期待,我們只好棄之於不顧,當你從未存在。
這就是信明一路走來的人生,他這輩子一直活在獎勵和要求之下。信眾準備了一張床,信明只能活在床上,無法一窺外面的世界。他所能做的就是唯唯諾諾的躺在床上,扮演一個稱職的住持,這也是許多年來他一直努力不懈的目標。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信明雖然成為大家稱道的住持,信眾的期待卻也壓得他喘不過氣,如同臥病在床的生活一般,成為另一種奪去行動能力的慢性殺手。
信明六十五歲那年中風,從此離不開病床;事實上打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信明就失去了自由。如今他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早已落得四肢癱瘓無法動彈的下場,只能靜靜的躺在床上迎接死神的到來。結束這段從未做過自己的生命。
(我不甘心……)
信明恨恨的瞪著天花板。他不是不想了結這段空虛的人生,無奈中風的後遺症讓他力有未逮。過了沒多久,死亡的陰影逐漸蔓延全村。彷彿在嘲笑信明的無能與無力。
異常突出的死亡人數讓信明不由得聯想到流傳許久的惡鬼傳說。或許是瘟疫、或許是人為的產物、也或許真的是某種超自然的力量。不過對於信明來說,這些可能性都能以“惡鬼”來囊括一切。
惡鬼降臨外場,展開慘無人道的殺戮。接觸惡鬼的村民全都難逃一死。然後化為惡鬼再度復甦,讓死亡的陰影不斷的在村子裡擴大蔓延。信明早就對這種迴圈有所預感,卻沒對任何人發出警告,或許是集眾人信仰於一身的身分讓他不方便開口,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信明對逐漸蔓延的死亡確實抱著一份不為人知的興趣,他很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會因此受害。
是的,信明怨恨這個世界,怨恨把自己關進小小的象牙塔、剝奪他無限可能的眾人。
信眾強迫他成為稱職的住持,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優秀的住持,也需要合適的人來把守寺廟及墓地,最好還是個慈悲為懷的修道之人。
於是他們矯正信明的人格,將信明塑造成信眾所期待的人物,讓他成為眾人的獻祭,不許質疑自己的存在價值。信眾要的只是一個坐鎮在佛寺裡面的精神象徵,而不是信明這個“人”,反正只要會誦經辦法事,信明和靜信對他們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難以言喻的空虛讓他感到一陣心痛,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有所察覺?他的人生已經快要結束了,根本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事實上機會並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