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部分(第2/4 頁)
慚愧了,我不配再做他的妻子,我走了。”金寶的俠義之舉是大多數男人也辦不到的。男人如果對這樣的妓女也抱著賞玩、狎弄的態度,實在是太無心肝了。
青樓畢竟是男權社會的怪胎,不值得當真地為之招魂。但就連青樓之地也不乏俠烈之氣,卻是今日千千萬萬毫無血性的炎黃子孫所應當學習、應當追慕的。
14 昔時恩,今日意——青樓悲劇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歐陽修《蝶戀花》
魯迅說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青樓無疑是具有很大的文化價值的。但青樓註定要走向毀滅,而且真正的青樓已然毀滅。所以,青樓本身,就是個悲劇。
儘管青樓給人的表層印象彷彿天天上演著喜劇和鬧劇,但讀過一點黑色幽默、讀過一點荒誕派的人,自會看出,那喜劇和鬧劇完全產生於一種“間離效果”,那只是角色的喜劇和鬧劇,而演員自己的故事,卻大都是悲劇。
也許會有人舉出一些妓女的“幸福”歸宿,來證明青樓生涯未必是禍。但在一個男女不平等的世界上,就算有若干男人大仁大義、大慈大悲,甘與心愛的女人分享自由平等的“幸福”,可這本身不就含有悲劇意識嗎?既為妓女,就已經毀滅了一種價值;追求“歸宿”,則又要付出新的毀滅。總而言之,毀滅的都是人的尊嚴、人的才智、人的真性,“幸福”了,就不“悲劇”了嗎?
曹禺的話劇《日出》裡有個富孀——今日稱做款姐的顧八奶奶。她腰纏萬貫,養活著一個“中國的第一美男子”胡四作為面首。就因為有錢,胡四向她求婚達12次之多;就因為有錢,她明明是個“滿臉擦著胭脂粉的老東西”,眾人卻都誇她年輕、好看。這位款姐該是夠“幸福”了吧?然而她卻對陳白露說:“我頂悲劇,頂痛苦!”觀眾看到這裡,無不哈哈大笑,笑這位顧八奶奶實在肉麻、噁心。但若平靜下來想一想,顧八奶奶真的不痛苦嗎?顧八奶奶的存在不是一個悲劇嗎?
顧八奶奶是款姐,不是妓女,充其量只能說她玩弄面首——男妓。《日出》裡另外寫了兩個妓女,一個是寶和下處的翠喜,她在外表上已經墮落成一個毫無廉恥的低階“窯姐”,可以與任何有錢的男人廝混,用最鄙俗的語言打情罵俏,她還追憶著往日的“紅唱手”歲月,那時手上有過“白花花千兒八百塊錢”。但她的外表下面,卻有著“一顆金子似的心”。她用自己的屈辱,肩起養活全家的重擔。對遭受蹂躪的“小東西”,給予母親般的關懷。但越是這樣,她身上所表現出的悲劇意識不就越濃厚嗎?
另一個是高階妓女——交際花陳白露。她的價值給人的印象是更珍貴的。出身書香門第,是愛華女校的高材生,當過社交明星,做過慈善遊藝會的主辦委員,靠個人奮鬥當上了影星和舞星。但是,當她與身為詩人的丈夫分道揚鑣,走上墮落之途以後,這些“價值”便像受熱的霜花般一點點毀滅了。難道就不能既有價值又不毀滅?那除非不曾當過妓女!聰明絕頂的陳白露最清楚這一點。當那位詩人來天真地企圖帶她走時,陳白露說:“我問你養得活我嗎?”“我要人養活我,……我要舒服,……我出門要坐汽車,應酬要穿些好衣服,我要玩,我要跳舞,你難道聽不明白?”
這話聽起來理直氣壯,似乎是在教訓詩人。但實質上,這話只能證明一個妓女的虛弱、無奈和滿腹吐不盡的苦水,她已經離開“千兒八百塊錢”就不能活了,她最後也正是死在錢上。明知是悲劇,無論怎樣強辯、怎樣矯飾,都還得一步步演下去,這裡哪有一絲“幸福”呢?這才是不折不扣的“頂悲劇”。
《日出》所寫的是民國時代,陳白露和翠喜的謀生之地已經稱不上是真正的青樓了,她們服務的物件也已不是士大夫,而是一個模糊的社會群體——“有錢人”。那麼,真正的青樓時代,妓女們就不悲劇麼?讓我們看一個最自由的時代——唐朝的事例。
唐朝有個叫關盼盼的徐州名妓,“善歌舞,雅多風致”,被尚書老張寵愛,買為家妓。白居易到徐州玩時,老張設宴款待,命盼盼陪侍。白大詩人贈詩云:“醉嬌勝不得,風嫋牡丹花。”過了幾年,老張不幸牡丹花下死。盼盼很有情義,住在老張舊宅的燕子樓上,十多年獨居不嫁,還寫了《燕子樓》三首悼念老張,其中“獨眠人起合歡床”的那首人們較熟。這裡引錄第二首:
北邙松柏鎖愁煙,
燕子樓中思悄然。
自埋劍履歌塵散,
紅褪香消已十年。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