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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映著一點光亮,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劇場柵欄外過路的街人都朝她望著。就像她上了臺,根本不去注意池座裡的觀眾。
身邊的兩個男人都望著薛鳳來,他們都沒想到馬昭昭的兩句話會讓薛鳳來這般在乎。薛鳳來初進劇團時,也有人議論過她表演的這和那的,她聽到了,很不在意的。在演樣板戲時,塗志棟曾批過她,她也沒當回事。似乎薛鳳來生來就不怎麼在乎別人的意思的。現在春生卻感覺她是哭過了,似乎到外面來放聲哭過了。這感覺,春生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他很想靠近她一點。
薛鳳來站了一會,神色平靜了,像往常一樣滲出蒼白來。
“薛老師,這個姓馬的其實不懂戲的,我看他大概神經有點不正常。你就……”
春生說著,見薛鳳來的眼光朝他瞥來,才發現自己像是在安慰老師。這位薛老師臉上的蒼白色,常會使小夥子生出一份幻想,內心偏又有一層懼怕。
薛鳳來回轉身來,又朝劇場裡走。塗志棟和春生對望望,也分兩邊跟著她。薛鳳來一直朝前面走。這時景一言和馬昭昭已經坐在了池座間的座位上。景一言像往常說戲一般說著,馬昭昭略歪著頭,帶著興趣的神情聽著。
坐著的兩個人看到薛鳳來回來,都沒表示奇怪。景一言做個手勢,薛鳳來就在他們後一排座位上坐了。兩個男人也坐下了。薛鳳來坐下便說:“馬師傅,我想聽你詳細說說。”
馬昭昭偏過身子,一條腿環在座位上,臉歪轉過來,靠近著看看薛鳳來。現在坐著的馬昭昭和剛才站著的馬昭昭判若兩人,他臉上的笑也帶有著一種謙恭。
“說真的,薛老師的演戲才能非凡,一招一式,一念一唱,功夫不淺,不愧是旦角大師的關門弟子。在現今的京劇界,已是難得的了。”
馬昭昭說話時,頭靠薛鳳來近近的,就像在她耳邊輕說。這番話,薛鳳來在早前聽來,已是習慣。但聽過剛才站在舞臺說過那些話的馬昭昭說來,似乎帶有了一種譏刺,或者是帶有了一點安慰性質。
春生髮現薛鳳來的臉色又顯得紅起來,不由對馬昭昭說:“你這人前倨後恭的,一會兒一套話。到底哪套是真的?”
“兩套都是真的。我這個人不是演員,演不來戲的。別的都行,就是說假話不行。”
馬昭昭說著笑笑。他的笑和他的聲調都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景一言說:“我請了老馬作這個戲的顧問。”
馬昭昭說:“顧問顧問,顧而不問。”
薛鳳來盯著馬昭昭大半個黑紅微胖的臉。馬昭昭涎著臉似的笑著。四面的窗子透著光柱,他們坐的池座中間,顯得暗濛濛的。
長袖飄飄。薛鳳來抖抖手,裹住手的衣袖飄拂著,柔如水波,如水波般滾動著,翻卷著。薛鳳來早先常聽名師說到:甩袖是一門功夫。薛鳳來並沒感到這門功夫的艱難,她幾乎是初入門時便掌握了,一下子就掌握了。曾有評論家形容她的甩袖形態有一種天女散花之美。她也曾想到這也許緣於她的戲劇方面的天賦。重排《敫桂英》這段時間,她突然對甩袖有了一種意識,再審的意識。她突然感到甩袖與形體的對立,特別是劇中人與劇中鬼甩袖的對立。做人時的形體,表現的是人的情態,做鬼時的形體,表現是鬼的飄然。她先是醒悟到她表現的是甩袖而不是情態,一旦她想到要使形體與情態一體,甩袖的動作便生出了一種割裂感。她意識到了甩袖,甩袖也就顯得不自然起來,和自然形體形成了對立。過去演戲她都沒有意識,只是順應著自己對劇情的理解去表現,而一旦意識了,那意識便似乎如笑著的惡魔,總是浮現她的內心中。她覺得自己無法表現出戀人面前的情態來,並且進一步感到做鬼時的甩袖就更難表現那份無奈的飄然了。她只有把袖一遍遍地抖甩開去,讓袖在空中飄拂著。繼而,這種甩袖中感受到的割裂感,又出現在她的唱腔中,出現在她的臺步上,出現在原先她都自然完整的舞臺的基本表現上。她處處感受到了那種對立。
幻色(7)
她有點弄不清,自己是對幾十年的演戲厭膩了,或者是前些年的批鬥損壞了形體,或者是演樣板戲把戲路演砸了,還是自己的年齡顯大了。
她又甩了一下袖,站停下來,看著兩條袖子在前方抖動著垂到地上去,她越發感覺到一種不自然的生硬的垂落。她望著那拖在地上依然似在蠕動的袖口,默默地。同時她感受到有人從臺口走來。
是馬昭昭。他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寬褲使他的腿顯得短,上身還是那件少了一個領口釦子的衣服。他歪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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