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1/4 頁)
1、(一)
那時我剛從家裡跑出來,逃離了無休止的單方面謾罵和指責。熱風如同海灘上的芭蕉葉刮過我的臉頰,總是有點粗糙的觸感,心裡倒也挺喜歡的。當我停下來穿了一口氣,目及之地,春暖花開,綠意盎然。興許是這位少女的明媚感染到了大自然,像是開了朵盛燦的玫瑰花兒,豔麗、羨人,正值青春的當口,使我暫時性地忘記了徘徊在心頭的陰霾。
她的容貌在普遍美麗的人魚族中不過泛泛之輩,在我眼裡卻如同仙女;她沒有雙腿,這本該是不完美的象徵,可上天又賜給她一條藍色的魚尾,使她能夠快活地遊梭在大海之中。
我邁前一步,腳步極輕。像是怕驚擾到人魚少女;像是出於自卑而不敢開口,我只是站在不遠處觀望著她。那條可愛的人魚也注意到了我,轉過頭,並未表現出遇到陌生人時的驚恐,而是大大方方地撫弄著肩上滑落的長髮,顧盼含笑,眉目生情。
我褪去樹蔭的遮蔽,漸漸走到海邊,在沙灘的礁石上與她對視。
這真是個可愛的美人魚呀。她剛才還背對著我,用蔥白如玉的手指梳理著黑色的長髮,那不像是海藻一樣捲翹凌亂,而是柔順如上等的絲綢。天哪,沒準她真見過東方來的那些商船,載滿昂貴的香料和瓷器,用自己的歌聲、珍珠和海產跟水手們交換了物品。我被自己的想象給逗樂了,不禁開始笑得不可抑止。
她好奇地盯住我,之前已經提過,她是半個身子扭過來的,因此除了那條海藍色彷彿在閃著柔和礫粒光芒的尾巴,還有白皙的身體,用米粒大小的白珍珠和絲線穿起來的蚌殼,恰如其分地貼在她的胸前,讓我看了覺得有點臉紅。
我儘量放輕聲音跟她打了招呼,事先便想出了她的嗓音是何等嬌柔婉轉。可惜,她甚至沒有對我發出半個音節,只是略感無趣地笑了笑,轉頭,騰地撲進了浪花。
好吧,這跟我所想的過程不太一樣,不過結果都是差不多的失落。
我回到家去,以為家裡已經安靜下來了。我的酒鬼老爹會因為沒錢可拿氣得甩門而去,我的可憐老孃會躲在房間裡一邊做針線活一邊哭泣。而我沒得選擇,還是要去木匠那裡伺候他。全天下的學徒都是這樣,我明白,所以儘管不喜歡木工我也不會怨言。畢竟,假如我對母親說出我的真實想法,她一定會驚訝地問我:「小羅格,那你想做什麼呢?」
那我必然會答道:「畫畫。」聽到這個答案,母親就會流著淚對我說:「你會餓死的。」因此,我只好打消了跟藝術有關的念頭,為了掙錢養活母親和年幼的弟弟。
很快就有人登門拜訪我們家了。那是鎮長先生和他的秘書,兩人都穿著剪裁合身的衣服,對比平民常年的服裝,後者就像是灰撲撲的抹布從頭上套了進去,自然我們就顯得寒酸,不由自行慚愧,不敢將目光對著鎮長他們。
正巧這天父親在家,他把我趕了出去,好像在進行什麼重要的秘密會談。你知道,我那時才十二歲,難以忍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就抱著弟弟湊在窗戶底下偷聽。
我聽到他們可以壓低了聲音,不得不更努力地豎起耳朵,過了半個鐘頭,終於明白了鎮長的意圖。他說,鎮上最近要做一筆大買賣,每個有能力的男人都要出海去……去幹什麼。我沒聽清楚,但是我聽到鎮長講到事成之後,將會按人頭算分給大夥兒很多錢,這讓我的父母開始激動了起來。
或許是他們的情緒感染到了小瓊斯——我的兩歲大的弟弟,居然哭了起來,就在窗戶底下被大人們逮了個正著。秘書不高興地看著我,倒是父親,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搓著手對鎮長說道。
「這孩子也可以一起去吧。」
「這孩子也可以一起去?」鎮長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看怪物似的眼神看著他,「隨便你。如果他能幫到忙最好不過,但是你要小心,這活兒有點危險,不建議小孩子攙和進來。」
「沒問題,他已經是個小男人了,是吧!」
這是第一次父親用類似於自豪的語調提起我,雖然我十分清楚,那不過是做做樣子給鎮長看的。事實上,別人並不關心我是怎樣的人,也許家長的一面之詞就能代表一切了。我在心裡使勁地厭惡,面上則是點點頭,沉默地看著父親大笑起來,像個政客般的跟鎮長握手。無論將要發生什麼事,我都敢說,他只是個沒腦子的豬頭而已。
大人們說,明天就要出海了。
在此之前我並沒有坐船在暴風雨之時乘風破浪,小時候一直認為那樣才是真正的水手,但是我們小鎮上大部分都是漁夫,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