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的吧。可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俗啊。
在兒時,我最喜歡的色系是紅色——大紅,金紅,那是接近於火的顏色,也是我的最愛。水紅,接近自然,激起幻想。我不喜歡玫紅,覺得有點兒髒。那個時候,我沒有挑選衣服的自由,家裡給我什麼就穿什麼,再難看也得穿。有兩個小姑娘穿著大紅色的小皮鞋來到學校了,在我眼裡,她們像一對小公主!後來兒童節來了,母親不能給我們買新衣,就買了兩根大紅色的薄綢給我扎頭髮。那只是窄窄的兩綹,而且只紮了兩天就壞掉了。可在那兩天裡頭,我時時刻刻感到說不出的激動!我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我只知道我太喜歡那蟬翼般透明的紅綢,它們的色彩,它們的質感幾乎令我喘不過氣來! 每次我向鏡子裡頭一看,就無比的振奮。然而兒童節不是常有的,我很快又回到了灰溜溜的,不合身的服裝裡頭。
一個人的時候,我常常想象一個全身穿著火紅衣裙的公主;我收集的水果糖紙裡頭,我最愛的是那張金紅的米老鼠圖案的。但家裡從不給我買紅色的衣服和用品,也許他們覺得“扎眼”。我記憶中只穿了一次紅衣服,是那種髒兮兮的,紅底起黑花的便宜布,同學都說難看死了。而同學那件湖藍底子起水紅點子的泡泡紗裙子,讓我幾乎看呆了。我喜歡煤火燒出的金紅色,我久久凝視那火眼的深處,那麼熱烈,那麼有力。如果燃燒得不充分的話就不好看了,昏昏的暗紅色,很髒。這時就要用火鉤去撥弄,讓空氣貫通進去,直到中心變成金紅,升騰起驕傲的藍火苗。常常我能聽到火苗生長的聲音:“呼——呼!”那是掙脫地獄鉗制的生命力。有一回,終於得到一盒劣質的蠟筆,立刻用來畫金紅的火花。畫著畫著就失望了:那麼髒,紅不紅,灰不灰的。
最美的,最能代表我的渴望的是晚霞的金紅,尤其是那種“火燒雲”。我站在院子裡看呀看的,生怕看漏了一點點。這大自然的最後的燃燒,在我心中掀起莫名的浪濤。我感到,純金般的朝霞沒法同她相比,她紅得那麼不顧一切,那麼符合我心底的慾望,我一次又一次為那紅色的綻放在心裡歡呼。啊,看啊,又來了,還有更難以想象的呢! 那個雲門的最深處裡頭噴出來的火…… 站在院子當中的小女孩看到的,決不僅僅是純粹的大自然的力量,令她心底顫慄的,應該還有某種理念的莊嚴。她說不出,但她感到了。
到了十四歲,我才開始喜歡玫紅了,不過只限於純正的,玫瑰花的那種玫紅。那時我已看了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妮娜》。我感到安娜就是那種紅色——一種成熟到極致的,絕決的美。還有高貴的品質。托爾斯泰的女性裡頭寫得最成功的就是這一位,我們那個時代有不少女孩都以她為偶像——大概潛意識裡頭,人人都想擁有高貴的精神吧。而其實,她的高貴正是來源於她的質樸和深厚。那是上天和環境賦與女人的稀有的禮物。她的那種品性甚至使得她的情人也徹底改變了自己。看到玫瑰我就想起這位俄羅斯女性,想起作者心靈的這個方面。
現在我很快就要老了,我仍然喜歡紅色。當我每天走進大自然獲取靈感之際,我的大腦就會燃燒起來。我看見火燒雲,看見紅得奔放的秋葉,那麼自在,自足,彷彿是最後的告別,又彷彿是重新的開端。我一邊奔跑一邊想,還有什麼是比這更美,更幸福的瞬間?在雲海深處,隱約傳來異域的號角聲。
。。
災變
我們常要“演習”,因為有各式各樣的敵人來進攻。
那一年我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外婆在居民小組開會回來,她告訴我們說,下午要演習,因為“蘇修”有可能打過來,我們都要做準備。一聽到防空警報,我們就要躲到防空洞裡頭去。我聽了以後心裡極為不安,那幾個轟炸機的名字(不知是誰提供的)讓我聽了更是恐怖得不得了。但是下午我們好像並沒有去防空洞,也許演習取消了。關於轟炸機的夢啊,充斥著我的童年。我不知道轟炸的後果是什麼,也無從想象,因為那時還未曾領略過“死”。我記得自己在夢中看見很高很遠的天空裡懸著轟炸機,而我在下面奔跑,那麼的弱小無助。
後來上小學了,不僅常演習,還要學習各種戰地知識,尤其是關於原子彈的知識。據老師說原子彈是可以防禦的,只要方法得當就可以保全性命。由於怕死,我聽得特別仔細,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決不能死,決不能。
上課途中,警報就響起來了,於是貓著腰跟在同學後面出教室,到牆根下蹲著,用手矇住眼睛和耳朵。我心裡想,只要不看那原子彈就死不了。這麼多人,哪裡就輪到我來死呢?那些調皮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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