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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階級鬥爭和宏大想象的人物在這幅“國際政治氣象雲圖”前,“明察”了“大地起風雷,精生白骨堆”,他們大喊“妖霧重來”,從老屋中拿出塵封已久的“千鈞棒”,磨刀霍霍,準備披掛上陣去為“玉宇澄清萬里埃”。
中國的輿論環境為之一變,階級鬥爭的舊式“放大鏡”和“顯微鏡”不斷地聚焦在1978年後蓬勃生長起來的每一隻“白貓黑貓”身上,“姓資姓社”的冰雹不斷飛落在改革開放的百花園裡。此時蘇聯的轟然解體,更讓這些“孫大聖”們理直氣壯起來★。
一時間,中國改革開放的大潮頓失滔滔。一部分人倒是突然興奮起來了,另一部分人則感到彷徨,但更多的中國人在沉默、在觀望,這其中包括已經退休在家的鄧小平。
最彷徨的是那些走在改革開放最前沿的實踐者。在珠三角,一度有不少港臺投資者把工廠關門走人了。在溫州,很多個體或者私營老闆也逃往國外了。在廣闊的中國大地上,更多的私營企業主則像四川的劉永好那樣,整天都提心吊膽,並隨時準備對政府官員說“把我這個企業送給集體好了”。
樓忠福並沒有提心吊膽,因為他所經營的是一個基本安全的鄉鎮集體企業,不過在“姓資姓社沙塵暴”籠罩的改革天空下,樓忠福也難免疑惑了起來。恰在這疑雲滿天的風口上,一個完全意外的浪頭撲了過來——他的家遭洗劫,妻子王益芳被打斷七根肋骨,生命垂危。小小的東陽縣,立即滿城風雨,有意無意的謠言化作有意無意的箭鏃,射向樓忠福這棵“秀木”。厚重的黑雲一下子佈滿了天空,他感覺到空氣的凝重,他嗅到了一絲似曾相識的味道。他內心彷徨起來,而往事卻如煙般飄出,兒時的記憶再現了父親被五花大綁的身影。身邊的親人和朋友則在不斷勸他急流勇退。
“算了吧,忠福!趕緊上岸了吧,現在形勢這個樣子,繼續做下去不知道是福是禍呢。你看哪裡的誰誰不是曾經很紅嗎,現在不是栽下來了嗎?中國的事情很難說呀,政策說變就變。昨天可能還說你好好的,但明天你就可能成為批判和打擊的物件了。這樣的事情,這麼多年來還少嗎?”
這樣的勸告聲音,在1989年到1992年初鄧小平開口說話之前,多次在樓忠福的耳邊響起,當然也在很多改革前沿的實踐者們的耳邊響起。大家都在左右顧盼,大家都豎起耳朵,大家都顯得縮手縮腳,像草原上一群察覺了危險的斑馬。聽力早已經不大好的鄧小平,雖然每天都跟兒孫呆在家裡,但這些聲音他顯然也“聽見”了。
他也許不是親耳聽見的,而是從疲軟的經濟增長腳步聲中“聽”出來的。1989年中國GDP只增長了,1990年更低,只有,1991年有所好轉,達到,但這主要是得益於國有部門的投資增長。不僅整體增長速度前所未有的慢,而且非國有經濟的增長速度更慢。從1988年到1991年,國有經濟的增長速度連續4年高於非國有經濟的增長速度,這是1978年改革開放後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這是滑坡,這樣下去老百姓是不會答應的,中國要出大問題的。”本來還想繼續在家裡靜靜地逗孫子玩樂的鄧小平,再也無法安靜下來了,沉默了兩年多的他決定開口說話了。他南下廣東,一直走到與香港一河之隔的深圳,然後一路走,一路說開去。他顯然有點兒憤怒、有點兒著急,但神態還是那麼舉重若輕,語言還是聖經般簡潔淺顯。
“不改革,不發展,只有死路一條……中國已經耽擱不起了……”他的聲音有點兒顫抖,甚至有點兒含糊,但誰都感覺到這是歷史懸崖上的獅子怒吼、大海潮音。
這個“春天的故事”隨著《東方風來滿眼春》的長篇通訊從深圳傳遍了全國、傳遍了世界之後,“姓資姓社”的沙塵暴戛然落定,彷徨疑惑的黑雲悄然消散,中國的天空再次晴朗。
“娜拉的天花”至此徹底痊癒,而中國歷史再次出現了“先出天花後立太子”的典故——“計劃體制”的“太子地位”被廢,“市場經濟”的大旗第一次被中國共產黨人高高舉起。沒有禮炮,也沒有大典,但這是中華民族貨真價實的開天闢地,是古老文明脫胎換骨的正規化變更。“三萬裡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古老中華的國運在谷底裡徘徊了一個半世紀後終於迎來了決定性的轉折,市場經濟正伸出“看不見的巨手”,為一個古老而多災多難的民族指示了通往天堂的方向★。
走後娜拉的天花(2)
這幕“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的歷史劇演完後,88歲的鄧小平再次回家靜靜地享受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