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嶄齊。樓上下桌椅書架,都擺好了,旁邊還有兩個天文儀、地球儀的架子。院子裡廊簷下,羅列的各種花草。門窗內外,一律掛了簾子。這多是黃繡球同黃通理的佈置。
黃通理道:“我在中間齋壁上同樓上當中一間,還做了兩塊匾額,齋壁上擬了四個字,叫商舊培新,樓上的擬了三個字,叫多苦心。朱夫子《鵝湖寺和陸子壽詩》: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沉。我是用他這個意思。向來總說朱夫子拘守心性之學,這兩句卻極其通達精細,看他在商量下著個加字,培養下著個轉字,見得舊學不商量,就不能遂密,不遂密,就不成其為舊學,新知不培養,或覺得新不如舊,就知了也是皮毛,浮而不實,必定要培養起來,才覺得新知的好處轉入深沉,於是新舊相輔,兩不相離這個功夫。你道朱夫子,不是經了一生的體驗說出來的嗎?如今講教育的風氣,守舊的偏著舊學,頭腦子裡漲了一部高頭講章,開出口來《四書》《五經》,動起筆來之乎者也,問他的實在,連《四書》《五經》上的字,還十字有三字不識,講起來,更是十字有九字不會講了。等到拿筆寫個字條,開頭都裝了今夫、且夫的字樣,底下就連之乎者也都掉不清楚。從前看見人代人家帶了一封開口的家信,是寫給他父親的,切記得他中間有兩句話,問他自己的兒子,在家有沒有錯處的意思,叫小犬之小犬,其寡過矣乎,這種文真掉得可笑。帶信的說,此人還是兩榜名下。我也說若不是兩榜同翰林們,那裡掉得出小犬之小犬這樣的文法呢?這樣文法,莫非從舊學中出,弄得把孔明當作孔夫子的子孫,抱著大版《康熙字典》,說是的的刮刮宋朝的原版初印,不要講邃密,可就疏忽荒唐,倒不成句話了。近來曉得這種荒唐疏忽,多是舊學所誤。大家改了新學的口頭禪,路得、魯索、瑪志尼、拿破崙,紛紛的議論不休;民約、民權、天演物竟,也紛紛的拉扯不清。這還是在上等一層。再下一層,一本拍爾馬不曾讀完全,愛、皮、西、提二十六個字母不曾拼會,只學了廣東、香港、上海洋涇浜的幾句外國話,就眼睛突出到額角上,說精通洋文洋話,能夠講究新學了。我曾經遇著這樣一個人,他卻會寫幾個洋字。有一天,他自己寫他姓的一個竇字,他就在寶蓋頭下加了一個玉字。問他,他說:我姓寶,這是省筆小寫,怕的大寫費事。原來他不但不會寫竇字,就當他自己原是姓寶呢。這種笑話,又是從新學中出。
“我們這家塾辦起來,只先從蒙學初級入手,最要緊的,是擷取舊學精華,闡發新理新識。所以在舊學中,要淘汰了瑣碎迂謬的一派,發出那博大明通的解說,新學家叫做改良,就是商酌盡善的話頭。把舊學商酌盡善,參入新學的教科法子,你道可是不是呀?但是不論新舊,一個人總要吃得苦,從前只把三更燈火五更雞,埋頭在八股試帖小楷的各種事情,以為是能吃苦了。便是古來講什麼斷齏畫粥,教子成名,也不過希冀在一人的功名利達身上,還不是吃的有用之苦。卻後來如范文正公,已能有先憂後樂的懷抱;歐陽文忠公,也做了一代名臣,都是從微賤時吃苦磨鍊而出。如今號稱志士的,才有心進學堂讀書,或是開學堂教人讀書,卻又錯認了自由宗旨,只圖做的事隨心所欲,說的話稱口而談,受不得一毫拘束,忍不住一點苦惱,往往為了學堂裡的飯食菲薄,爭鬧挾制。不說是貪饜肥甘,同那膏粱子弟的習氣,反拿了衛生的一片大道理,藉口生風。殊不知進了一個學堂,只要看那學堂的科則程度,能否稱我來學之意,能稱的,我便安心受學;不能稱的,應該早就不進這個學堂,自家也可發憤用功。難道那學堂天天有肥魚大肉供給我,便算是個好學堂麼?況且如今的學堂,說是培植人才,人才要有用於國,國非強種不能立,種非合群不能生,合群先要愛群,強種先要保種,怎樣的保種才能保國?怎樣的保國才算愛國?這其中委曲煩難,自有多少苦心苦力,要慢慢的從學堂陶鑄到二十四分。本不單說敷衍了五年卒業,十年卒業,領個文憑,得個出身的話。你看哥侖布,不過一個窮人,單身萬里,四度航海,才尋著一塊新世界;瑪志尼撐一隻小船,繞過地球,冒了萬死,三年功夫才開通太平洋航路;立溫斯頓,探險到亞非利加洲的內地,進了沙漠,蒙了瘴癘,同那土蠻猛獸交鬥,幾十年不怕不怯,才能叫那非洲全境,歸他英國所闢;俄皇大彼得,登了九五之位,還私換服式,雜在傭工當中,學那些技藝;法國有個名叫巴律的,看他本國的磁器粗拙,要改換做細巧些,在家築灶試驗,屢築屢換,那泥總燒不細,樣子總做不巧,他散盡傢俬,想盡念頭,吃盡困苦,到了十八年,畢竟被他燒成了些細巧磁器。至今法國磁磚,還是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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