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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們在西郊八大處樹林裡野合前後拍的,只要拿到一張,一眼就可斷定兩人早越過了同事乃至革命同志的關係。林是位副部長的小女兒,已婚,丈夫是軍人,也老革命家庭出身,在軍隊的一個研究所工作,研製的不外乎火箭或甚麼新式武器。他對國防機密毫無興趣,迷戀的是這位麗人,林比他還更主動,也更火熱。
林故意顯得十分輕鬆,大聲嚷嚷:
“你這房裡好小呀!也沒個地方可以坐的。”
她分明來過,當然是趁老譚不在的時候,那時穿的連衣裙,領口開得很低,背上的拉鍊一扯,便可撩開親到她的奶,不像這會兒改穿一身軍裝,鬆鬆一系的大長辮子也剪成了兩把刷子,用橡皮筋扎著,部隊女兵標準的髮式—也是現今紅衛兵的款式。
“你弄點茶呀,渴死啦!”
林還故意敞開房門,站在門檻上掏個小手帕直插,顯然要讓院裡在窗後張望的鄰居明白,他們來查抄的並非是他,把這番查抄也弄成像串門一樣熱鬧。
他趕緊給大家泡茶。那幾位都說不用,不用,可已經敗壞了這場清查具有的森嚴的氣氛。再說,平時大家都認識,沒帶紅袖章之前看不出家庭出身的界線,彼此彼此,似乎是平等的。紅衛兵的頭兒大年,一個胖墩墩的嘎小子,平時午間休息同他一起打乒丘、球,他們混得還熟。大年的父親是部隊師政委,戴的是他老子的舊軍帽,洗得淺黃髮白,扎的也是現役軍人都不用的舊皮帶,更顯出血統的革命接班人氣派。
紅衛兵剛成立的時候,他和一些非
“紅五類”出身的青年也應邀列席會議。這大年嶄露頭角,騎坐在長桌的一端,對沒資格入紅衛兵的青年們說:
“今天來列席我們紅衛兵會議的都算是咱們革命隊伍的同路人!”還指名道姓衝他說,
“你當然也是!”以示不外。可他讀過一聯共黨史一,知道
“同路人”到頭來意味甚麼。這突然襲擊要不是林通風報信,查到他這些稿子的話,他可不就毀在這小子手裡了。
大年一時還沒拉下臉;只是說:
“我們來查抄譚信仁的反動罪證,同你沒關係,哪些是你的東西?都分分開。”
他也做出笑臉,詛:
“東西都分開了,還有甚麼要幫忙?”
他們也就都說:
“沒你的事,沒你的事,哪是他的書桌?,”
“那張,抽屜都沒上鎖。”
他指點給他們,站到一邊,這話算是他對同屋老譚能做的唯一的辯護,同時也就劃開了界線。他事後才知道,就在他下樓騎車往這裡猛趕的時候,機關大樓的前廳裡貼出了紅衛丘一的通令:
“揪出歷史反革命分子譚信仁!”老譚就此隔離在機關大樓裡,失去人身自由。
他們翻出了譚的筆記本、譯稿、信件、照片和英文書籍。譚業餘翻譯點英文小說,也都是亞非作家頗為革命的作品。可有本英文小說封面是個半裸的洋女人,這書便也擱到一邊。抽屜墊底的舊報紙下;還翻出個白信封,開啟竟然有幾隻避孕套。
“這老東西還幹這檔子事!”
大年拎出一隻,晃了晃,大家都笑了。
不是當事人樂得輕鬆,人人都顯示出清白無辜,他和林也都笑了,但避免目光相遇。
後來在批鬥老譚的群眾會上,追查有
“不正當兩性關係”的這女人,懷疑是特務網路,譚不得不交代出這個寡婦,當即便通知這女人工作單位的紅衛兵,也抄家了。譚的抽屜裡”些感傷的舊體詩詞,也許是寫給那女人的,都成了
“懷念失去的天堂,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鐵證。
紅衛兵們見屋內磚地上有兩塊鬆動的磚,撬了起來。
“要不要找鄰居借把鐵鍬?”
他故意問大年,免得也處於受查抄的難堪境地,同時也想惡作劇一下,不如挖地三尺作考古發掘,恐懼來自事情發生之後。他去隔壁退休的老工人屋裡借來把鐵鎬—他們還真挖起來,弄得滿屋泥土和碎磚沒處下腳,鎬便扔下了,沒人再動手。
他後來才知道,機關的保衛處得到街道居民委員會的報告,說這屋裡有無線電發報機聲響,報告的想必就是隔壁鄰居那位姓黃的老工人。他和譚上班去了,這退休在家的老頭聽見上鎖的房門裡志關了的收音機裡的雜音,想當然以為在秘密發電報,要能抓出個敵人,便足以證明對領袖和黨一片忠心。查抄之後,他在院子裡同這老傢伙照面,那老臉上的皺紋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