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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性感,也包括她的用詞,她說肉體和性交時都那麼自然,令你感到她的溫暖和溼潤。可她的信寫得冷,把你拒之她肉體和情感之外,而且帶上嘲弄的語調,令你不免苦澀。你解讀的是:她已經三十多歲了,不可能同你滿世界流浪,下一回相見在巴黎或是紐約?永遠的尤利西斯,現代的奧德塞?就算是一次豔遇吧,你許多豔遇中的一回,你要的她都給了你,就到此為止。她不可能成為你的女人,像朋友一樣就此分手,長久做個朋友或許可能,但不想成為你的情婦。找一個法國妞吧,同她做性愛的遊戲,滿足你的幻想,給你以靈感,而又不勾起你的痛苦。你不難找到一個這樣的女人,一個你要的那種婊子,可她要的是和平與安定,一個能給她溫馨的家庭。她並非尋求痛苦,所以擺脫不了,也是因為缺少安全感,這你恰恰給不了她。
可你找不到一個這樣的女人,聽你訴說現世的地獄,人不要聽你這些陳腐的真實,寧可去看好萊塢的災難恐怖片,編造的幻想。你要是編個性虐待的故事,做愛時沒準還得點刺激,享受一回性高潮,你卻無人可以交談,只自雲口自語,你就同你自己繼續這番觀省解析回顧或是對話吧。
你得找尋一種冷靜的語調,盧除鬱積在心底的憤懣,從容進來,好把這些雜亂的印象,紛至杳來的記憶,理不清的思緒,平平靜靜訴說出來,發現竟如此困難。
你尋求一種單純的敘述,企圖用盡可能樸素的語音口把由政治汙染得一踏糊塗的生活原本的面貌陳述出來,是如此困難。你要唾棄的可又無孔不入的政治竟同日常生活緊密一黏一起,從語音口到行為都難分難解,那時候沒有人能夠逃脫。而你要敘述的又是被政治汙染的個人,並非那骯髒的政治,還得回到他當時的心態,要陳述得準確就更難。層層疊疊交錯在記憶裡的許多事件,很容易弄成聳人聽聞。你避免渲染,無意去寫些苦難的故事,只追述當時的印象和心境,還得仔細剔除你此時此刻的感受,把現今的思考擱置一邊。
他的經歷沉積在你記憶的折縫裡,如何一層層剝開,分開層次加以掃描,以一雙冷眼觀注他經歷的那些事件,你是你,他是他。你也很難回到他當時的心境中去,他已變得如此陌生,別將你現今的自滿與得意來塗改他,你得保持距離,沉下心來,加以觀審。別把你的激奮和他的虛妄他的愚蠢混淆在一起,也別掩蓋他的恐懼與怯懦,這如此艱難,令你憋悶得不能所以。也別浸淫在他的自戀和自虐裡,你僅僅是觀察和諦聽,而不是去體味他的感受。
你得讓他,那個孩子,那個少年,那個沒長成的男人,那個做白日夢的倖存者,那個狂妄之徒,那個日漸變得狡猾的傢伙,那個尚未喪失良智卻也惡又還殘留點同情心的你那過去,從記憶中出來,別替他辯解與懺悔。可你觀察傾聽他的時候,自然又有種愁悵不可抑止,也別聽任這情緒迷漫流於感傷。在揭開那面具下的他加以觀審的時候,你又得把他再變成虛構二個同你不相關的人物,有待發現—這講述才能給你帶來寫作的趣味,好奇與探究才油然而生。
你不充兮田裁判,也別把他當成受難者,那有損藝術的激奮與痛苦才讓位於這番觀審,有趣的既不是你的審判和他的義憤,也不是你的感傷和他的痛苦,該是這觀省的過程本身。
……
五
23
那些日子大字報、大標語滿牆滿街,燈柱上都是,口號甚至寫到了大街路面上。廣播車從早到深夜穿梭不息,裝上的大喇叭高唱毛的語錄歌,傳單在空中飄舞,比國慶大典還要熱鬧。往年在觀禮臺上檢閱人民的黨的各級領導卻上了敞篷卡車,由造反的群眾解押示眾,頭上罩的各式各樣紙糊的帽子,有的特高,風吹便倒,得雙手緊緊捂住。有的乾脆套上個辦公室裡的廢紙簍,胸前一律掛了牌子,墨筆寫的名字,紅筆打上叉。這革命伊始,初夏之時,中學校裡的孩子這樣批鬥他們的校長和老師;入秋時分,紅衛兵又如是揪鬥“黑五類”;到這隆冬臘月,鬥爭的物件終於輪到了以階級鬥爭為職業的黨的革命家,恰如偉大領袖當年在湖南起家,發動農民運動時立下的榜樣。
吳濤在禮堂的臺上被大李按下腦袋,當時還很倔強,人都有尊嚴和義憤,不肯輕易低頭,大李當腰便是一拳,肚子肥胖的吳濤疼得彎下腰,面色紫紅,那頭便不再抬起了。
他坐在鋪紅檯布的臺上,以前是吳濤的位置,主持了各群眾組織聯合召集的批鬥大會。面對這些越來越激烈的行動,他似乎也坐在火山口上,稍加抑制就同樣會被趕下臺去。會場上,群情激奮,黨委成員接二連三一個個被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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