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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趕緊逃走,想在街上攔一輛計程車去機場,卻又想起他持的證件在海關立刻會被查出來,他是公認的敵人,可怎麼弄成為敵人的他卻很茫然,更茫然的是他生活過半輩的這都市竟無處可去。隨後到了市郊的一個公社,他想在村裡租間房。一個拿鐵鍬的農民領他進了個塑膠薄膜矇住的棚子,用鍬指了指裡面的一排水泥坑,想必是麼一天存大白菜的土害,抹上了水泥,多少總有些進步,他想。他不是沒睡過地鋪,去農場改造就睡的大統一,泥土地鋪上麥楷,一個挨一個,每個鋪位四十公分寬,沒這坑寬大,還是一人一坑,比合葬他父母骨灰盒子的墓地裡那種水泥格子要大出許多,還有甚麼可抱怨的?進而又發現臺階下還有一層坑,要租的話他寧可選擇底下那層,比較隔音,他說他老婆要唱歌,天知道,居然還帶個女人……醒來,是個噩夢。
“他許久沒做過這類的噩夢,現今即使做夢都同中國沒甚麼牽連。在海外他遇見一些中國來的人,每每對他說回去看看呀,北京的變化很大,你都認不出來了,五星級的飯店比巴黎還多!這他相信。人要說在中國現在可以發財,他便想問這人發了沒有?要是再問你難道不想中國嗎?他便說他父母雙亡。那麼鄉愁呢?他也已埋葬。他離開這國家十年了,不願意再回憶往事,也以為早已割斷了。
“如今,他是一隻自由的鳥。這種內、心的自由,無牽無掛,如雲如風。這自由也不是上帝賜予的,要付出多大代價,又多麼珍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不把自己再拴在一個女人身上,家庭和孩子對他來說都是過於沉重的負擔。
“合上眼睛,便開始遊神,也唯有合上眼才不感覺別人的注視和監督,合上眼自由便來了,便可以遊神在女人的洞穴裡,那奇妙的所在。他去過法國中部高原的一個儲存完整的溶洞,遊人乘電纜車魚貫而入,伏在鐵欄杆上,左右上下橘黃的燈光映照那大巖洞,滿壁摺皴,層層疊疊,垂結的鐘乳和無數的乳突一概溼淋淋,點點滴滴,這自然造化的腔穴如同巨大的子宮,深邃而不可測O他在這大山口然幽暗的洞穴裡,渺小如一顆精子,而且是一顆不孕的精子,只滿足於在裡面遊動,那份山口在則又在解脫了慾望之後。
“童年性慾還沒覺醒的那時候,他就從母親買給他的童話中騎鵝旅行過,或是像安徒生筆下抱住一隻銅豬那無家可歸的孩子,騎在這銅豬背上夜遊佛羅倫薩公爵府。可他還能記得女性給予他最初的溫暖倒不來自母親,而是家中女傭叫李媽的,總給他洗澡。他赤條條在澡盆戲水,李媽抓住他貼住那暖呼呼的胸脯抱到床上,再給他抓癢,哄他睡覺。這年輕的農村女人當他小孩子面梳洗時也不避!他記得那一雙像梨樣垂掛的大白奶和垂到腰際油光鈿亮那一頭黑髮,得用骨頭做的篦子理順了挽成個大髻,裡個網套再盤到頭上。他母親那時候總是去理髮店燙髮,梳頭似乎並沒有那麼麻煩。他兒時見到最殘酷的事是李媽捱打,她男人找來了,硬要拖走,李媽便死死抱住桌子腳不放。那漢子一把揪住她髮髻,往地上撞,額頭上血音擴至碎和土、化曷慧性欄不住,他這才知道李媽是受不了池男人耋寺走寸裡兒一匕。勺,。J個印花藍布包裡積一的一些銀圓和銀手鐲,好幾年的工錢,統統給了那男人;竟也贖不了身。
“自由並非天賦的人權,而夢想的自由也不是生來就有,也是需要維護的1種能力,一種意識,況且也還受到噩夢的干擾。
“我提醒同志們注意,他們要復辟資本主義,我說的是上上下下,從中央到地方,那些牛鬼蛇神—.中央有,我們要毫不留情把他們揪出來,我們要維護黨的純潔嘛,不容許玷汙我們黨的光榮!你們在座的中間有沒有?火可不敢保這個險,啊哈,你們這麼上千人,這會場上,就這麼乾乾淨淨?就沒有混水摸魚的,上申下跳的?企們要搞混我們的階級陣線,我勸同志們提高警惕,擦亮眼睛,誰反對毛主席,誰反對黨中央,誰反對社會主義,統統把他們揪出來!”
“主席臺上身穿草綠軍裝的首長話音一落,全場便持續高呼口號: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誓死保衛毛主席—.”
“誓死保衛黨中央—.”
“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他身前身後這時都有人領頭呼喊,他也得出聲高呼,讓周圍的人都聽見,不只是示意舉一下拳頭。他知道這會場上無論是誰,任何與別人不同的舉動都受到注意—連脊背上都感到注視的鋒芒,在出汗?他第一次覺得他大概很可能就是敵人,很可能滅亡。
“他大概就屬於那個該滅亡的階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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