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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離開北平後,她一路帶著朱能南下,去到個稍有名氣的地方就能逛上一天,朱能臨行前奉了朱棣的命令,凡是江小姐提出的要求全部儘量滿足,於是也並不催她,隨她慢騰騰的亂逛。
本來聽說開封這次有個什麼慶典好像挺熱鬧,江月堅持要過去湊個熱鬧,朱能一路上對她唯命是從,兩個人這才會決定繞了遠路先去開封轉轉。
原本只要順利,今晚是可以在開封府內的客棧好好睡一覺的,誰曾想半路下了這場雨,馬車陷進了泥裡,耽擱了行程,不得已便在這小破廟裡待上一夜。
江月心情不好,便無聊的望著外面的雨夜發呆。
“說來也怪……”她怔怔看著天空,喃喃道:“明明正下著雨,月色居然還這麼明亮。一點都不像雷雨天那樣讓人討厭,難道我真是月亮公主?呵呵呵呵……”
她一邊自戀地傻笑著,一邊欣賞著外面的景色。
烏雲也遮掩不了明月的光輝,銀粉似的月光照耀著透明的雨水,幽幽柔柔地在深夜裡散發沉靜光澤。
若江月是個喜歡舞文弄墨的文人,此時定要附庸風雅一番,好好歌詠下月的高潔和雨的優美不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了下,在心裡悠悠然想著,若是葉羽那小子,或許能瞬間寫就一篇文筆優秀的文章。
若是……她盯著雨夜的雙眸漸漸怔忡了起來,若是換做燕王老兄……
燕王……那樣一個有些內斂古板的人,現在是不是也正和自己一樣,獨自聽著沁涼滴水,望著熠熠銀輝呢?
獨自一個人……
想到這裡,江月突然像是吞了塊鉛似的,覺得胸口縮緊了一下。
江月想起臨行前的夜晚,她與朱棣並肩站在東暖閣外的廊下,看著明月如輝。
那時的燕王朱棣,總是對自己無限維護,百般寬縱。她記得當時自己拿了一本王妃姐姐送自己的琴譜,裡面很多字都不認識,無奈下只好在臨走之前厚著臉皮去問朱棣。
那樣的夜晚,自己為他撫琴完畢,也是這樣月亮高懸於夜空,自己捧著那本琴譜,與他一同立於廊下。
“平日裡從未見你讀過書,如今快走了,反倒用功起來了?”朱棣見她拿著書澀澀的問自己,英俊清朗的面容立刻揚起溫和的笑意。
江月當時在那略帶戲謔的微笑注視中不由得臉上微微發燙,但她一向厚臉皮慣了,也只道:“等回家後沒人認識這複雜的字兒了,我得趁現在趕緊問問。”
朱棣當時露出微微疑惑的神色,問道:“為何沒人認識?”
江月白他一眼,用這人真可憐的眼神看他,道:“我們那都寫簡化後的漢字,比你們這些字好記多了!不懂了吧你?”
朱棣微微一笑,他從江月這裡聽到的怪事已經不只一兩件,也不在乎再多這一件。於是也不再多問,不假思索的將書中江月的困擾一下下解決。
弄明白一些複雜的繁體字後,江月興致勃勃的重新坐下撫琴,在她細長無暇的十指帶動下,曲聲幽幽響起,一如她這個人一樣觸動著朱棣的心。
空氣中的薄霧在兩人間飄渺,層層迭迭地藏匿猶豫的眼和一雙靈巧的瞳眸。
曲罷抬首,江月正對上他蒼涼的黑眸,不禁心中訝然。
“此曲曲風哀愁,可是又讓燕王老兄傷感了?”
微微一怔,朱棣這才回過神來:“我……”
第一次看到冷靜自持的燕王殿下閃過一絲驚慌的神色,江月一向無禮慣了,不禁捉弄他道:“莫非燕王老兄心中思念著誰?”
“你誤會了……”朱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離愁,他不願她看出自己隱藏在內心的情感,至少現在不願她知道。再次用平靜的面具掩飾起內心的黯然神傷,他聲音低緩輕揚,唇邊的笑意若隱若現,“有賢妻伴於身側,小王心中怎會另有思念之人呢。”
江月本就是玩笑,對於他話中的真假也不願計較。
她低首撫琴,輕笑道:“借用燕王老兄你那天說的話,不管咱們心中思念的是誰,至少此刻,陪伴在你我身邊的人,只有彼此。”
想到這裡,江月凝望著月色的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柔和,外面的雨聲漸漸停歇,只剩下殘留微弱的屋簷露水。
江月本就不是細心的女子,朱棣給她的印象也並非脆弱。他的身邊環繞著層出不窮的文官武將,更有賢妻徐儀華的軟語寬解,但在如此寂靜的夜晚細細想來,那高高在上的親王,將來天下獨尊的一代帝皇,卻也是如此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