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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旋沒有想到她重傷若此還有力氣攻擊自己,驚惶之下大叫:“扶搖救我——扶搖救我——”
孟扶搖立刻躺下去,躺在楹梁之上,挺好,挺舒服。
鳳旋求救無果,眼見鳳淨梵那般兇猛,完全是要同歸於盡的撲了過來,轉眼間已經呼嘯著一頭撞上了他的胸膛。
他被撞得喉頭一甜,眼神猛然一黑,閃過一道兇光,突然在鳳淨梵再次抬起雙手時,將身側榻上一個黃銅龍頭狠狠一扳!
“咻!”
數十聲如一聲,床榻四角,突然攢射出無數飛刀!
刀光如電,直射鳳淨梵全身!
鳳淨梵聽見風聲急退,她輕功絕頂,這輕功無數次救過她命,飛刀不是剛才近在咫尺的短釘,方位和她之間有距離,她來得及退開。
殿頂上,孟扶搖突然輕輕彈了彈手指。
鳳淨梵只覺得身後一阻,彷彿背後平地突然起了一堵牆,生生將她最後的退路擋住,隨即便覺得會身一涼。
全身都一涼,無數處地方都突然一空,像是一幅編織緊密華光滑潤的錦緞突然被戳破無數道洞,成為千瘡百孔的網,那破爛的網在風中飄搖著,透過帶著腥氣的血的浪潮。
千刀穿身,天譴之刑。
鳳淨梵到得此時,反而不再叫,再叫不出,也沒有必要叫,全身的血都無遮無掩的潑灑出來,將一生裡所有的語言,都潑水難收的帶了出去。
她只是旋轉著,將月白裙裾旋轉成血色淋漓的花,最後的悽豔的花,深紅的血落在那樣微藍的白色上,鮮明刺眼……月白……月白……討厭的月白……討厭的悽清顏色……曾幾何時,她只喜歡金紅色,喜歡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喜歡色彩斑斕的珠翠首飾,那些翡翠鑄祖母綠貓眼石黃玉水晶琉璃,那些鮮豔的張揚的美得鋒芒畢露入心入眼的顏色……曾幾何時為了他,為了那朵見鬼的蓮花,她永遠著月白的素衣,取下琳琅的首飾,將所有的相關的用具都換成大大小小的蓮,沒日沒夜的鑽研那些枯燥無趣的佛經……那般苦心……那般苦心……從七歲開始的戀慕……到得如今……到得如今……
她突然一仰頭,瘋狂的笑了起來,依舊是無聲的笑,看不出笑容是什麼模樣的笑。
她笑著,趺跌撞撞,帶著滿身的刀向著記憶中長孫無極的方向撲過去,她不知道自己撲過去要做什麼,是也想和他同歸於盡?是想告訴他自己這一生的痴戀,還是僅僅因為生命裡永無止盡的執念和虛妄?執念……執念……從小予取予求無人拂逆的鳳淨梵,不知道拒絕的滋味,也永不接受拒絕,所以他便成了她的執念,執到最後不知是恨是愛,只知道要得到要得到,直到今日終成虛妄。
原來是世間一切都是虛妄……皎皎少年郎是虛妄……含蓮出生的傳奇是虛妄……皇位傳承是虛妄……父皇寵愛是虛妄……所有的恨和愛,都是虛妄……
原來她來這一遭,只是為了生命裡迷離的幻境,她在這樣的幻境裡顛撲不休,機關算盡,做了一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
何苦來?何苦來?
她笑,似是看破,卻又完全沒有看破,一生裡最後一次掙扎撲向的方向,依舊是向著他的方向。
長孫無極高踞殿頂,同樣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一次次向他撲來至死不休的女人,眼底憎惡深濃……如果不是她,許宛和扶搖完全來得及等他回去救,命運就會完全走向另一個方向;如果不是她,扶搖不會被鎖櫃中生生眼見許宛受刑,逼得封鎖記憶多年,十九年受盡艱難苦阻;如果不是她,扶搖怎麼受傷若此,人為的劃下和他之間的鴻溝,至今尚未能夠填補?
他平靜的,虛虛將衣袖一拂。
一股大力平地湧起,生生將撲過來的鳳淨梵阻住,阻在三丈之外,他甚至連她接近他身下三丈之地,都不允許。
巨力一阻,鳳淨梵身子如撞上牆壁!先前是後背撞上阻了去路,如今是前心撞上,全身鋼刀的傷口剎那一衝,再入三分,鮮血狂激,半空中噴開桃紅的血霧。
她緩緩倒下去,倒下去之前猶自用手指拼命抓撓著,似乎想抓開長孫無極和她之間永遠橫亙的無形的牆,又似乎想抓死麵前出現的那些仇人的幻影——長孫無極、孟扶搖、鳳旋……那些她一生裡糾纏不休、予她開始也予她終結的命運的讖言。
她抓撓著,越抓越緩,最後停在半空不動了。
她沒能舒舒服服的躺下永遠的死——身上刀太多,架在地上支在金磚縫裡,將她的身子高高架著,成為一個傾斜三十度的很累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