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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張大了嘴迎著狂風,手裡揮舞著電繩索(他們從哪裡弄到的?),電繩索的外觀也顯得慈眉善目毫不嚇人。他們也往西走去,跟在手術過的人的後面,但走的是48號街,走另一條道,平行著走……
我腳步踉蹌,常常絆在拉得緊緊的風的繩索上。我朝她跑去。去幹什麼?我不知道。我磕磕絆絆地跑著,一條條街都空無一人,這裡對我是陌生的,野蠻的,鳥兒歡天喜地地鳴叫不停,世界一片混亂。透過屋牆玻璃,我吃驚地看到在幾個房間裡,女號碼和男號碼恬不知恥地在做愛,甚至連窗簾也不放下,也沒有任何票子,就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是她住的樓。大門茫然地敞開著。在下面,檢票桌那兒沒有人。電梯停在升降井的半中央。我氣喘吁吁地沿著沒有盡頭的樓梯往上跑。走廊。我飛快地一間間房門看過去,門上的號碼就像輪子裡的輻條,320,326,330,I…330,到了!
透過玻璃門望進去,只見屋裡東西散亂著,什麼都皺皺巴巴,亂七八糟。一把椅子倒在地上,大概匆忙中被碰翻了。它四腳朝天翻倒在地上,就像一頭斷了氣的畜生。床,莫名其妙地斜著移開了屋牆。在地板上,踩髒了的粉紅色小票子灑了一地。
我彎腰拾起一張,一張,又一張。每張上都是Д…503,所有的票子上都是我,這上面有我融化了的、熾熱的感情。這是留下來的唯一的……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不能讓它們就這麼灑落在地上任人踐踏。我又撿拾起一把,放在桌上,小心地把一張張捋平,我看了一眼……我笑了起來。
你們也許知道吧,笑可以有各種不同的顏色。以前我不懂這道理,現在我明白了。笑不過是你內心爆炸的回聲:它可能是紅色、藍色、金黃色的節日焰火,也可能是人體血肉的飛濺……
有幾張票子上,我瞥見了一個我完全不熟悉的號碼。我沒記住數字,只記住了字母,是Ф。我把桌上的票子都擼到地上,用腳踩著它們——也踩著我自己……我就出來了……
我在走廊對面的窗臺上坐著,還等待著什麼。我木然坐了很久。左邊響起了腳步聲。過來一個老頭兒,臉上的皺紋就像紮了窟窿、漏了氣的氣球;扎破的孔眼裡還滲出透明的水滴,慢慢往下流淌。我慢慢似乎感覺到這是眼淚。當老人已經走遠了,我才想起來要問他,我招呼他說:“喂,請問您,請問您認不認識號碼I…330?……”
老人回過頭來,傷心絕望地甩了一下手,一瘸一拐地走遠傍晚,我回到了自己屋裡。西邊灰藍色的天空每秒鐘都緊張地在抽搐、發顫。從那兒傳來沉悶的轟響聲。屋頂上佈滿了焦炭似的黑鳥。
我倒床睡去。噩夢立刻像野獸似的向我壓來,憋得我難以呼吸……
記事三十八
提要:我不知道怎麼寫提要。也許整個提要可以一言蔽之為:被扔掉的香菸。
我醒了。光線很亮,照得眼睛發疼。我眯起了雙眼。腦子裡迷漫著藍色的煙霧,一切都沉浸在迷霧之中。我懵懵懂懂地想起:“可是我並沒有開過燈呀,怎麼……”
我倏地從床上下來,一看:桌子後面I坐在那兒,用手支著下巴額,目光譏誚,嘴上掛著一絲笑意望著我……
現在我正坐在這張桌旁寫這篇記事。那緊張得像箍得最緊的彈簧似的十至十五分鐘時間已經過去了。可是我覺得,好像她剛剛關上門出去,還可以追上她,抓住她的雙手——也許她會笑起來並對我說……
I坐在桌子那兒。我向她奔去。
“是你啊,你!我去過,我看見了你的房間,我以為你……”
但我還沒衝到她面前,她長矛槍似的尖硬的睫毛頂住了我。
我收住了腳步。我記得,在一統號上,她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的,我需要立刻,在一秒鐘內,把奇+書*網一切都告訴她……要讓她相信我,否則永遠也不……
“你聽我說,I,我必須……我必須把一切都對你說……不,不,就現在,讓我先喝口水……”
嘴裡發乾,彷彿裡面貼滿了吸墨水紙。我倒了杯水,還是幹;我把杯子放到桌上,兩隻手緊緊地捧起了水瓶……
現在,我眼前飄過一縷藍煙,這是香菸的煙霧。她把香菸送到嘴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貪婪地把煙吞下去,就像我喝水一樣,然後她說:“不必了。別說了。你不是已經看見了,我還是來了。下面有人等我。你願意在我們這最後的幾分鐘裡……”
她把香菸扔到地上。她倚著軟椅的扶手整個身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