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第3/4 頁)
感到有一股涼水朝我劈頭蓋臉澆來,一下子把我從人行道上衝開去……大約在二米左右高的牆上,貼著一張四方形的紙,上面用毒汁似的綠墨水寫著兩個莫名其妙的字:靡菲①紙下面站著一個雙曲線的人形,背朝著我,兩隻透明的招風大耳朵由於憤怒,也許由於激動在索索發顫。他伸出胳賭使勁去夠那張紙,左胳膊像一隻受傷的翅膀無力地向後垂著。他又蹦又跳地想扯下那張紙。但是他夠不著紙——只差一點兒。
大概每個過路人都這麼想:“這兒有這麼多人,如果只有我上去幫他忙,他會不會以為我有過錯,所以才想去……”
坦白地說,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我想起,他曾多次充當過我的真正的護佑神,多次救過我,於是我鼓起勇氣伸手把那張紙撕了下來。
S轉過身,無數根芒刺迅疾地朝我飛來,鑽進我心裡,並且在那裡發現了什麼,接著,他朝牆上原先貼著“靡菲”的地方抬了抬左眉。他微微笑了笑——奇怪,彷彿臨了他的笑容裡還透出幾分快活的神情。不過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呢。醫生寧願病人出斑疹,體溫升高到40度,而不願病人在潛伏期令人心焦的、緩慢上升的體溫。因為前者至少容易確診這是什麼病症。我理解他笑的含義②。
我下了地下鐵道。腳下乾淨的玻璃梯級上又貼著一張“靡菲”的白紙。在地鐵的牆上、長凳上、車廂的鏡子上,都是一張張嚇人的白色斑疹點。看來貼得很匆促、馬虎,還歪歪扭扭。
車輪的嗡嗡聲在寂靜中使人感到好響,就像發高燒時的血液中的嗚嗚聲。有個號碼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一哆嗦,手裡的一卷紙就掉了下來。我左邊的一個號碼正在讀報,眼睛總是盯著一行字,就那一行字,一直在看著,他手上的報紙正微微地、難以覺察地在顫動。我到處都感到脈博在加快,無論在車輪裡,在手上,在報紙裡,甚至在眼睫毛裡。大概今天我和I…330到那兒時,溫度會升高到溫度計黑色刻度的39度,40度,41度……
在飛船站,在同樣的寂靜中,響著遠處我們看不見的螺旋槳的嗡嗡聲。車床陰沉著臉默默站在那兒。只有起重機悄悄地,彷彿踮著腳尖在滑動著,不時彎下腰來,用它們的大爪子抱起一團團冷縮的空氣,往一統號的船槽裡裝。第一次試航的準備工作已經開始了,“怎麼樣,一星期能裝完嗎?”我問第二設計師。他的臉像個瓷盤,上面描著甜蜜的藍色和嬌嫩的小粉花(那是眼睛和嘴唇),但是今天這些小花彷彿褪色了,沖淡了。我們出聲數著數。我數到半截,突然打住了,張著大嘴楞在那兒:在圓頂之下,裝載著藍色空氣團的大起重機上也隱約可見一張四角見方的白紙。我只覺得渾身直抖,大概是笑得發顫了,真的,我感到自己在笑(你感到過自己的笑嗎,有過這種體驗嗎?)“您聽我說,假如您坐在一架古代飛機上,高度五千米,突然機翼折斷,您頭朝下栽去……可是在墜落的半空中,您還計算著什麼明天12點到2點幹什麼……2點到6點……6點吃飯!這難道不可笑嗎?我們現在不正是這樣嗎?”我對第二設計師說。
小藍花移動起來,並且瞪了出來。如果我是個玻璃人,不知道三四小時以後會發生什麼的話,那會怎樣呢?……
【①《浮士德》中的魔鬼靡菲斯特的簡稱。】
【②應該說,我只是在經過好多天之後,經歷了那幾天充滿了意外的、怪異件之後.才瞭解了他微笑的確切含義。——原注】
記事二十七
提要:不能沒有提要。
在無止境的長廊裡(以前我曾去過),只有我一個人。天空啞然無聲,彷彿是水泥澆灌的。不知哪兒有水滴落在石頭上的聲響。我前面是那扇熟悉的、沉甸甸的,不透亮的門,裡面傳出來低沉的嘈雜聲。
她說,她正16點出來見我。但是現在已經16點過5分了,過10分了,過15分了,可是還不見人出來……
突然(只一秒的瞬間)我(原先的我)感到害怕——如果這扇門開啟的話……再等最後五分鐘,如果她再不出來……
不知什麼地方有水滴在石頭上的聲音。沒有人。我又愁又高興,覺得自己得救了。我慢慢地從長廊往回走。長廊頂上成串的盞盞小燈在顫抖,燈光愈來愈模糊,愈來愈昏暗。
突然,我後面的門急促地眶哪一聲響了,接著是匆匆的腳步聲。聲音撞到廊頂和四壁,又輕輕折回空中。她像飛似的奔來,張著嘴微喘著說:“我知道你會來的,你會來這兒的!我知道,你—你……”
長矛似的睫毛,往兩旁閃開,讓我進去……當她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