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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不韋也是一夜未眠。華陽後的明壓暗示使他隱隱不安,從寢宮出來立即找到桓礫,說要即刻面見新君。桓礫沉吟片刻便找來了老給事中,老給事中又找來了總管老內侍,老內侍雖然一直皺著一雙白眉不說話,最終還是將呂不韋從密道曲曲折折領進了重重殿閣中一處最是隱秘的書房。新君嬴異人正在燈下翻檢一隻大銅箱中的竹簡卷宗,對夤夜前來的呂不韋似乎很覺驚訝又很是木然,愣怔迷朦得好似夢中一般。呂不韋見禮之後直截了當地稟報了華陽後與他的全部對話,申明目下朝局之要害首先在於新君與華陽後如何相處,該當未雨綢繆有個明確謀劃。呂不韋話未落點,嬴異人便焦躁得來回彷徨,直說太后要殺他!他已經幾次看見了黑衣劍士的影子在王城飛來飛去!他先要藏匿起來躲過此劫,否則萬事皆休!
“太后是否起動了黑冰臺?”呂不韋思忖一問。
“對對對!正是黑冰臺!先生如何知道!”嬴異人驚恐萬狀。
“敢問君上:第一次知道黑冰臺,可是在邯鄲之時?”
“是……是在邯鄲!”嬴異人眼珠飛轉,終於點了點頭。
“敢請君上出舌一望。”
嬴異人稍一猶豫,還是走到了呂不韋案前的侍女銅燈下席地而坐伸出了舌頭。呂不韋打量一眼又淡淡一問:“君上夢中兇險追殺可多?”“對對對!”嬴異人連連點頭不勝驚恐,“萬千繩索捆縛!野狼虎豹吞噬!刀劍逼喉、烈火灼身、暗夜深潭、叢林蟒蛇,森森白骨,甚都有!邯鄲歸來猶多噩夢,白日臥榻也是不得安生……”大喘著粗氣竟說不下去了。
“君上已患心疾。此疾不祛,君上危矣!”
“甚甚甚?心疾?未嘗聞也!”嬴異人陡然一笑,尖澀得如同夜半梟鳴。
呂不韋悠心中一抖,臉上卻是悠然一笑:“君上且安坐片刻,閉目從容調息,想想春夜茅亭你我與毛公飲酒趣談,信陵君府邸的兵法論戰,邯鄲郊野的胡楊林,還有那長夜不息的秦箏……豈非其樂融融,嘆我人生苦短矣!”
緩慢散淡而又閒適的語調竟如朦朧春風掠過,嬴異人竟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臉上也漸漸有了平和的笑意。良久,嬴異人驀然睜開眼睛瞅著銅人燈驚訝道:“噫!我似朦朧睡去,何以沒有做夢?怪哉!”
“其心入齋,怪亦不怪也。”呂不韋輕鬆地笑了。
“先生通曉方士法術!”嬴異人神色驚訝地陡然站起。
“便是方士之術,又何須一驚一乍?”呂不韋微微一笑輕叩書案,“君上且靜神安坐,只想那胡楊林春夜秦箏,臣之說叨,權且當做清風掠過原野耳。”見嬴異人果然閉上了雙目,呂不韋的緩緩侃侃便如悠悠春水散漫流淌,“臣雜學尚可,亦算通得醫道。心疾者,古來有之,鮮為人知也。然既為疾,自能醫之,無須驚恐也。醫諺雲:舌為心之苗,心開竅於舌。君上舌暈混沌,若瘡若糜,足見心亂神迷也。何謂心亂神迷?心主兩功,一運血脈,一藏神志。此所謂‘心藏脈,脈舍神’。心亂,則神不守舍。神不守舍,則心術不正矣。何謂心術?《管子·七法》有說,‘實也,誠也,厚也,施也,度也,恕也,謂之心術。’凡此六者具備,則能使心無為而治百竅,故謂心術。心術正,人便能以常情揣度事理,不致偏執,不致昏亂。反之則神出心舍,恍惚失察,疑竇叢生,驚懼無度也。此等心疾誠不足畏,惟入心齋而已。”
“何謂心齋?”嬴異人閉目發問,竟是囈語一般。
“心齋者,虛明之心境也。”呂不韋舒緩如吟誦,“莊子作《人間世》有說:惟道集虛,虛者,心齋也。何謂虛?明也,空也,氣也,一志之心境也。虛而待物,心齋成矣。心齋成則有容納萬物之心,對人對事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之以氣,則無感其名,無受物累,是謂形坐而神馳,萬物化於我心也……”
驀然,嬴異人有了時斷時續的呼嚕聲……呂不韋疲憊地笑了笑,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提起書案上的木翎筆拉過一張羊皮紙上便寫了起來。寫罷招手喚過悄悄守在大屏旁邊的老內侍低聲叮囑幾句,便徑自去了。
雄雞長鳴的黎明時分,呂不韋的緇車轔轔出了王城,便直接到了城內那座四進庭院的官邸。原來,陳渲與西門老總事見呂不韋前日深夜被急召章臺,心知定有變局,立即便派莫胡帶著幾個僕役侍女進了城內府邸收拾,又派一個精幹武執事專門跟蹤呂不韋車馬行止,叮囑務必在“歇朝”時刻將呂不韋接回府邸打尖歇息。誰知一日一夜之間呂不韋竟是毫無訊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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