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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竟沒有了。細細想來,父王確實老了。一個六十六歲年近古稀的老人,縱然心雄天下,也是難以撐持了。白起死,范雎辭,王齕王陵兩次攻趙兵敗,六國合縱復起,秦國重陷孤立。短短六年,風雲突變,秦國竟是出人意料地從頂峰跌到了低谷。在接踵而來的危機面前,父王能夠苦撐不倒已經是不容易了,還能要他如何?近年來,父王日暮便犯迷糊,迷糊得一陣醒來,便是徹夜難眠。於是,便有了這“朝暮不做”與“宵衣旰食”同時並存的新規矩:日暮初夜,王宮中最是幽靜;一過初更,有急務的臣工方才紛紛進宮,直到四更尾五更頭,王宮書房一直都是燈火通明;次日清晨,父王又是酣然大睡,直過卓午。如此一來,要見父王辦事便只有兩段時間:午後一個多時辰,中夜三個多時辰。安國君事有隱秘,這次只想單獨與父王訴說,便在日暮時來撞撞運氣,但願父王沒有暮寢,不想卻是依然如斯,便只有耐心等候了。
“燈亮了。安國君可入也。”老內侍輕步走過來低聲一句。
秦昭王驀然醒來,侍女已經點亮了四座銅燈,捧來了一大銅盆清水。用冰涼的布面巾擦拭一陣,秦昭王頓時清醒,便在厚厚的地氈上轉悠起來。這是他暮寢之後的例行規矩,或長或短轉得片刻,惺忪之態一去,便要伏身書案徹夜忙碌了。
“兒臣嬴柱,見過父王。”安國君畢恭畢敬地深深一躬。
“呵,柱兒,進來。”秦昭王轉悠著一指座案,“有事便說。”
嬴柱清楚父王厭惡虛冗的稟性,便只肅然站著恭謹率直地開了口,“嬴柱庶出子異人,在趙國做人質已經十三年,日前託商賈捎回羽書一封,說在邯鄲備受趙國冷落,生計艱辛,請王命召他回國;若不能召回,則求千金以求寬裕。嬴柱無奈,特來稟告父王,並呈上異人書簡。”
“異人是你的兒子?”秦昭王沙啞的聲音透著一絲驚訝。
蒼白的嘴唇猛然一個抽搐,嬴柱便迅速平靜下來,依舊一副平靜率直的國事口吻,“異人乃兒臣之妾夏姬所生。生下異人後,夏姬暴病而亡。十三年前,異人奉宣太后之命為質於趙,今年已是二十八歲。”
“商賈傳書?異人的侍從呢?”秦昭王突兀便是一問。
嬴柱卻沒有說話,只默默地低著頭。父王與祖母一起做過十幾年人質,人質之艱難何須他說?惟其不說,才是對父王最好的提醒。果然,便在這片刻之間,秦昭王搖頭低聲嘟噥了一句什麼,便回過頭來長吁一聲,“人質難為也!異人書簡交行人署,著其與少內署商議處置 。千金之數,只怕難為也。”咳嗽一聲,蒼老的聲音顯然滯澀了。嬴柱心中一酸,不禁慨然一句秦人老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生計唯艱,對王子也是歷練,父王無須傷感。”兩道白眉下目光一閃,秦昭王臉上倏忽綻出了一絲笑容,“王族子弟多奢靡。你能體恤邦國困境,難得也。你卻說,異人能召回麼?”
“不能。”
“為何?”
“秦趙兩困,寒鐵僵持,彼不為敵,我不破面。”
“好!”秦昭王難得地讚歎了兒子一句,輕鬆坐到了寬大的書案前,“捨身赴難,義士之行。王者大道,卻要洞察全域性而決行止。你能窺透秦趙奧秘,以大局決斷異人去留,這便比赴難之心高了一籌。實在說話,為父沒有想到呵。”
“父王激勵,兒臣不敢懈怠!”嬴柱頓時精神抖擻。
“那日閒暇,我去看看孫子們。”秦昭王慈和地笑了。驟然之間,嬴柱心下一熱,正要拜謝訴說,卻聽見書房外腳步輕響,兩名內侍已經將一大案公文書簡抬了進來,便按捺下心頭衝動,只深深一躬便要告辭,卻見父王忽然一招手,便大步走到書案前俯下了身子。
“你的病體見輕了?”秦昭王漫不經心地輕聲問了一句。
“稟報父王,兒臣本無大病,只是陰虛畏寒。一年來經扁鵲弟子奇藥治療,已經大為好轉,幾近痊癒。”嬴柱聲音雖低,卻是滿面紅光。
“好,你便去吧。”秦昭王說話間已經將銅管大筆提到了手中。
匆匆回到府邸,嬴柱興奮得心頭怦怦亂跳,連晚湯也無心進了,走進池邊柳林漫無目標地轉悠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漸漸平靜下來,便吩咐衛士將公子傒找來說話。盞茶工夫,一盞風燈遠遠向石亭飄悠過來,快捷腳步託著一個英挺的身影,便已經到了亭外廊柱之下。
“守在路口,任何人不要過來。”嬴柱對衛士輕聲吩咐了一句,便對燈下身影一招手,“滅了風燈,進來說話。”英挺身影“嗨!”的一聲,便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