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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孟扶搖刀下痙攣,全身如被牽機般,四肢古怪的微微抽搐,呼吸急促面色紫漲,目中神采卻突然大亮,他喉間發出“荷荷”的低聲,慢慢的扭著身子,似乎想轉身去尋找什麼。
孟扶搖頓時急了,刀尖一刺,刺入他眉心一分,怒喝,“你幹什麼!”
她本就重傷,拼盡全力一招制敵早就真力枯竭,此刻心火一動,又是一口鮮血,濺在巴古臉上,還有些星星點點落在地下。
血色豔紅,灼人眼目。
玉階上長孫無極的手,突然停了停。
他的目光在那血色上轉了轉,又在孟扶搖蒼白如紙的臉色上掠過,眼神裡飄過一絲黝黯而疼痛的神色,他緩緩將手鬆開,隨即停了停,看看巴古,又往下按了按,然而當他看見孟扶搖那般焦灼神情激動眼色,他的手又頓住。
在停下與繼續間輾轉。
如是三番。
剎那彷彿千年。
那般細微的起落,彷彿只是指尖無意的輕彈,無人注意到這一刻如蝶落花如風行水的淺淺動作裡,一個人內心的無窮掙扎。
最終,長孫無極緩緩放開了手。
他閉上眼,沒有人聽見那一聲悠長的,心之嘆息——
手鬆開,巴古恢復正常,而且似乎也忘記了剛才那一霎的扭動,他睜開眼,看著孟扶搖,突然道,“看見又怎樣?不如不見。”
“那是我的事!”孟扶搖抵緊刀,一口口嚥下激湧的血,怒喝,“想死就快點!”
她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連話都說錯了,巴古直了直脖子,似乎想要反抗,目光觸及孟扶搖火般熾烈的眼神,倒被灼得一跳,半晌道:“我的能力,只能給你看很短的時辰。”
“成!”孟扶搖體內煩躁欲焚,五臟六腑都似被大力揉起卷壓再不住亂晃,撕裂般的劇痛,她死死咬著牙齒,不讓自己在下一個瞬間昏過去,她還沒看到自己拼命要看的,怎麼可以昏?
兩人在殿中僵持在那裡,別人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以為孟扶搖又犯了上次打敗軒轅昀時那毛病,便又笑談起來,鳳四皇子接過太監撿回的錦布鋪在案上,撐著胳臂對佛蓮笑道:“這個孟扶搖,著實強悍,聽你說,見過?”
“應該是他。”佛蓮緊緊盯著孟扶搖,道:“這位易容過了的,但是哥哥你知道的,我善於嗅人氣味,他先前走過我身側,我聞見那氣味和大德寺前救我的那位一樣。”
“那下場了你得去謝謝他,”鳳四皇子道,“這麼個人才,今日一戰必將名動天下,你藉著這一面之緣,早點博個交情也是好的。”
“哥哥說的是。”佛蓮抿了抿唇,笑,“如此人物,怎可不見?”
她笑意涼涼,很標準的高潔蓮花之姿,如風行水上,蓮枝搖曳,曳出碧裙千層光影變幻,那些翻覆的層層綠葉間,無人得見悄然滾落的露珠。
那些熟悉的氣味啊……在不該出現的人身上出現了呢!——
巴古終於再次對著孟扶搖張開掌心。
“眼睛”一眨,幽光再現。
時空被神秘的禁術劈開一道裂縫,隔世的畫卷緩緩拉開。
還是那間病房,依稀是傍晚的天色,昏黃的光影投射在潔白的被褥上,射在母親白髮隱然的鬢邊,母親神情專注,在看一本書。
那本書很日,邊沿已經卷起,還有點髒,封面花花綠綠,還畫了只歪歪斜斜的小鴨子,其畫功之拙劣,無與倫比。
鴨子旁寫著一行很爛的字,大大小小不一:孟扶搖的書,誰偷揍誰。
孟扶搖的眼淚,剎那奔出。
那是她的書,幼時唯一一本兒童讀物《小王子》,母親連加了一個月的班給她買的,她愛若珍寶,每日裡翻上無數次,還要加記號,母親說畫個龍,因為她屬龍,她不喜歡,龍長得蚯蚓似的,她喜歡毛茸茸的鴨子,於是決定自己以後就屬鴨子。
怕人偷,她還加上幾個字,如果沒記錯的話,母親手指擋著的那塊地方,還有個骷髏頭,畫了個紅筆的叉——詛咒,誰偷毒死誰。
骷髏頭旁有小瓶子——“敵敵畏”,“必殺死”
呵……從小看大,她是個心性多麼殘忍地娃啊……
孟扶搖含淚輕輕笑起來,她看見那本書,比印象中的更舊些,那些破爛邊角都被小心粘補過,還是有些捧不上手,書大概被母親摩挲得多了,邊緣發亮,她看見母親的手指,細細的摸過那隻醜陋的鴨子。
那那手枯瘦,屬於病人的蒼白色澤,指節凸出,滿是針扎的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