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3/4 頁)
也想不明白,那麼愛她的爸爸怎麼竟會這麼狠心地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了這個世界上,在她生日這天永遠地離她而去呢?後來,在她20歲那年,也就是1977年,她從當年和父親被關在一起的張伯伯那裡得悉了關於父親自殺的真相。
張伯伯講述的表情看上去很沉重,無疑這樣的回憶令他痛苦的不堪回首。
你爸爸遭的罪實在是太多了!那些紅衛兵們每天都把他帶出去,掛牌子、戴高帽遊街,“坐飛機”,變著法兒地折騰他。每次被押送回地下室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舊的傷還沒好,新的傷又來了。關押我們的地下室又潮又溼,後來你父親的傷口化膿了,我央求看管我們的紅衛兵說,給老方弄點兒藥來吧!不然感染髮燒會死人的!那個紅衛兵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記得好像姓張,他說,死了更好,這樣的人都死光了,祖國疆山才真正變得一片紅了!
後來,我瞅準機會又央求了一個紅衛兵小頭頭,是一個女孩子。她還算好,答應拿些紫藥水和酒精來。可當紫藥水和酒精拿來的時候,看管我們的那個姓張的紅衛兵說什也不讓用,說不能對階級敵人心慈手軟!最後那個女紅衛兵說,這麼好的反面典型留著對革命有用,這樣姓張的紅衛兵才勉強地答應了。
你爸爸真是好樣的,我用酒精搽他渾身上下的傷口的時候,他始終都沒吭一聲。想想看,把酒精往傷口擦哪能不疼嗎?等我把你父親的傷塗上紫藥水的時候,我的眼淚就……止不住……流了下來。你爸爸幾乎都變成了紫色的人了!就這樣你爸爸這時還勸我說,老張啊,沒事,沒事,挺著吧,會有頭的!凡事都有個頭的。
那天夜裡,你爸爸發燒了,一個勁兒地說冷,燒糊塗的時候嘴裡不住地念叨著你的名字。你爸和我說過,他無所謂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還太小。要是他不在了,你可怎麼辦哪!為這,你爸爸常常愁得睡不著覺。
後來,漸漸地我發現你爸爸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了,被紅衛兵們打完之後也不知道疼,相反地還常常望著牆壁呵呵直笑。我把你爸爸的精神異常情況和看管我的紅衛兵說了,我說,歷史反革命份子方孝儒可能是瘋了!那紅衛兵說你父親是在和無產階級專政耍陰謀伎倆,裝瘋的!看來還得讓他多“坐飛機”!
10月20日那天夜裡,我被紅衛兵們押出去提審,要我繼續交代反動罪狀,我臨出門時你爸爸坐在那裡自言自語:打倒歷史反革命份子方孝儒!“坐飛機”——咣!
唉,當時你爸爸臉上的笑容現在想起來都心酸啊!
等我被押回地下室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一點鐘了,你爸爸已經不在了,開始我還以為你爸也被提審去了,因為這對我們是家常便飯。大約是在兩點鐘的時候,他們過來檢查,這才發現你爸爸逃走了,於是紅衛兵們三五成群地四下出去追捕你爸爸。直到天亮的時候才在離關押我們不遠的老北站附近的鐵道上找到了你爸爸。
據目擊者說,你爸爸是迎著開過來的火車走上去的……
你爸爸去世的時間大約是在21日凌晨的三點到四點之間,因為我回想起來,當時從老北站方向傳來的火車氣笛聲拉得老長老長的。
對了,那天從凌晨時就開始下起了很大的雨,到天亮時也沒停。
火車頭上雪亮的燈光在深秋的雨夜裡直射著前方,接著父親在這光柱中出現了。淒厲而長長氣笛打破著夜的靜闃,萬分焦灼地警示著父親趕緊離開鐵軌。父親置若罔聞地依舊迎著火車走來,深秋的雨水在他的臉龐上流淌著,濡溼的衣裳緊緊地貼在他傷痕累累的身軀上。火車剎車的閘瓦拼命地試圖勒住向前滾動的車輪,火星飛濺,灼燒著紛落的雨滴,然而慣性畢竟強大!轟轟隆隆疾馳的鐵龍離父親的血肉之軀越來越近。
“你這不要命的瘋子,快他媽的躲開呀!”火車司機肯定會這樣火冒三丈地呼喊著,罵著父親,然而火車的氣笛聲實在太大了,震耳欲聾,在這強大的聲浪中,火車司機的喊叫連蚊子聲都不如,父親聽不見,縱然聽見了也無濟於事。
最後,火車司機絕望地張大了嘴巴,或許在緊急剎車的同時還閉上了眼睛。
最後,鋼鐵和肉體碰撞了。
父親的身軀在這猛烈的碰撞中充其量會發出“撲哧”一聲悶響,然後就是血肉橫飛!
火車在片刻的停留之後開動起來,帶著父親殷紅的血跡向暗夜的深處駛去……
每當方慧想起父親的死,眼前便總要浮現出這樣慘烈的場景。她很想知道,顛狂的父親在擁抱死神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