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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包也甩了過去,被羞辱的感覺更增加他的憤怒,他嚷道:“咱瞧不起你這幾畝臭地,你來收買咱,不行!拿回去,咱們有算賬的那天!”
女人像跟著那個甩下來的布包往外滾,兩隻小腳像踩不到平地似的,身子亂搖晃。好容易才站住腳,她一手扶著門,喘了口氣,停了停,又往前湊過去,她戰戰兢兢的說:“咱黑妮……”
“不准你說這個名字,咱不要聽!”程仁陡的跳下來,惡狠狠的站到她面前,她害怕他拿拳頭打她,便把頭偏下去,卻又不敢喊出來。
微微的燈光照在她可怕的臉上,頭髮蓬著,驚惶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歪扭在一面,露出裡面的黃牙。程仁感到有一種報復的適意,不覺獰笑道:“你還不走,你們那個老頭子已經扣起來了,關在許有武的後院子裡,你回家哭去吧。準備準備木料。”
那個影子縮小了下去,慢慢的離開他,她退到了院子。他再跟到大門上,她又忽然往前看了看他,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直衝出門外去了。哭聲也漸漸消滅在黑暗裡。
程仁突然像從噩夢驚醒,又像站在四野荒漠的平原上。他搖了搖頭慢慢踱到院子裡來,抬頭望了望秋涼的天空,星兒在那裡幽閒的眨著眼。上屋裡已經沒有鼾聲,只聽見四圍的牆腳下熱鬧的蟲鳴,而那對面雞籠裡的雞,卻在那黑暗的狹籠裡抖動著翅膀,使勁高啼了。
“不要落在群眾運動的尾巴上,不要落在群眾的後面,不要忘記自己從哪裡來。”這些話又在程仁的腦中轟起,但他已不再為那些無形中捆綁著他的繩索而苦惱了,他也抖動兩肩,輕鬆的回到了房裡。
47 決戰之前
這家的人跑到那家,老頭子找老頭子,青年人找青年人,婦女找婦女,人們見著時只用一個會意的眼光,便湊攏到一起了。他告訴他這件事,他也告訴他這件事,他們先用一種不相信的口氣來談,甚至用一種驚駭的聲調,互相問詢。他們去問那些靠近幹部的人,去問民兵,有的就去問幹部。訊息證實了,可是訊息也增多了。有人說當張正國去到錢文貴家的時候,已經找不著他了。後來是在圈牲口屋裡的草堆里拉出來的。有的說他還躺在炕上,看見張正國時只說:“啊!你來了!咱老早就等著你的。”又有人說民兵都不敢動手,張正國捆了他一繩子。還有人說他走的時候,把一雙新洋紗襪子也穿上了,還披了件青呢大衫,怕半夜冷哩,嗯,說不定是怕撈不到一件像樣的衣服回老家咧。
年老的女人們還坐在灶頭燒早飯,可是年輕的人連吃飯也沒有心腸,一群群的繞到許有武的門口去瞧。門口有個放哨的民兵不准他們進去,他們說找人,硬闖進去了。他們鑽進那幾戶人家,問他們,他們說也沒見著咧,只知天還沒亮就有人鬧起來,人是關在後邊的一個較遠較小的僻院子裡。那裡只有一大間柴房,如今柴也沒有,只有一個土炕,一些爛木料。他們還要往裡去,小院的門關的緊緊的。裡外都有民兵,他們只得退回來。還有人以為在門縫裡瞧見了錢文貴,說他很悠然的在搖著扇子。
有些知道的人便說:“昨天縣裡的老章下來了,別看人長得嫩,到底是拿槍桿出身,在咱們地區混了不少時候,經過場面。辦這些事,文縐縐就不行。”
街上像趕集一樣的人來人往,黑板報前擠滿了人,前邊的人念著,後邊的人聽著,念著聽著的人都笑了。他們站到合作社賣東西的木窗前,伸著頭往裡望,看見有幹部在裡邊走動,便扯長耳朵想聽到些什麼。
那個顧長生的娘飯也顧不上燒,把她稀薄的頂發抿了抿,又站在街頭了。她女兒時時跑出來叫她回去,她也不回,她一望著有人過路就問:“咱村子昨晚上扣下了人,你知道麼?”
人們知道她話多,不愛理她,馬馬虎虎答應她一句便走過去了。也有人會因為高興,便忘記了她的脾氣,她便湊過來說道:“嗯!這可見了青天啦!要是咱村子上不把這個旗杆扳掉,共產黨再賢明太陽也照不到的。從前咱長生他爹,趕冬裡閒空點,有時賣個花生餅子,他說咱們賺了錢,沒有孝敬他,在年裡把他爹的籃子收了。他爹沒法,送給他十斤花生,一斤白糖。這可反把他臊了,把送去的東西倒了一地,說咱們看扁了他,硬加上咱們一個違法的罪名,要把他爹送到大鄉里去懲辦。他爹是個老實人,沒有法,叩頭,賠錢,總算沒送去。後來又要把咱長生送到鐵紅山去當苦力,鐵紅山誰不知道,有去路,沒回路的,咱們又把一隻豬賣了。嗯!咱總得要回咱這隻豬來的,總有七八十斤啦……”
那些積極分子,像郭富貴、王新田,侯忠全的兒子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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