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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蠻半跪而起,手按刀柄,望向蠻舞的王。我瞭解赤蠻,只要給他一個眼色,他就會為了這個其他部族的人,和那些虎豹騎拼命的。
但蠻舞王喪魂落魄,癱軟在地,一個酒樽扣倒在他身上,他的手哆哆嗦嗦地幾次想把它挪開,都沒能拿動它。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和赤蠻對視過。雖然赤蠻在蠻舞部落的地位依舊低下,但那天以後,他看蠻舞王的目光是鄙夷和同情的,如同看一匹待宰的小馬。
呂貴觥就這麼打碎了蠻舞人最珍貴的花瓶,可他自然不必為此愧疚。虎豹騎在那片隱秘的沼澤地裡找到了她,那個窩棚裡還有其他男人停留過的痕跡。呂貴觥辦了這事,並沒有多停留一晚。在那天晚上的神奇宴會上,他蹬翻了橫在他和蠻舞王之間的桌子,然後翻身上馬。他的僕從和五百名虎豹騎隨即跟著上馬。他們的馬早就備好了,他們絕塵而去,再不回顧。
我的眼睛看不見了好多天,讓他們都害怕我是不是會瞎了,但大合薩用藥如神,他的藥大概連死人都能救活。他把豆蔻花的種子泡在水裡,然後用那水在我的眼皮上輕輕揉搓,他用丁香花、海棠果、馬尾巴和木炭混合起來的粉末燒起來,用細細的煙燻我的眼睛,如此三日三夜,於是我又能看見東西了,甚至比原來看得還要清晰。我看到薄雪再次降到蠻舞原上,墨弦河的冬季就這麼悄然來臨了。天地之間轉眼又變成白蒼蒼的一片,留不下一個腳印。真是讓人感到寂寞啊。
我從來都沒有料到那個如此深地把自己的痕跡雕刻在瀛棘的歷史裡,雕刻在我的記憶中的人是如此輕快、不留痕跡地出現。
雲罄和我依舊很好。她不記得我抽她的那一鞭子了。也許蠻舞王下了嚴令,沒有人提青陽人的事,於是它們就被遺忘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過去。但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那一個夜晚的風很大,四野裡彷彿有號角的聲音,星星在黑色的雲裡浮動。大合薩突然在他的毛皮鋪蓋裡睜開眼睛,他說:“有客人來了。”星斗彷彿自天上傾倒下來。所有的狼都在嚎叫。那一刻正是月牙湖剛開始結冰的時候,朦朧的霧在湖面上來來去去,彷彿雲氣漂浮在冰上。
在白天的時候,冰湖一望無邊,有如一面湛藍色的不停散發寒氣的鏡子扣在草原上。此時的寒冷還不足以將它徹底凍實,裂縫和薄冰覆蓋的冰窟窿照例成了月牙湖佈下的眾多死亡陷阱。就連靈巧狡詐的冰狐也不敢從上面溜過。
但那一天夜裡,卻有一匹白馬的蹄聲在冰面上響起。哨兵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在月光下跳著奇怪的舞蹈,它雍容大度地跳過那些冰窟窿和裂縫,似乎每一步踏出去都是算計好的。哨兵也傻了眼,就看著這一騎在這樣的天氣裡,如履平地地穿過了月牙湖而來,進入我們的營帳。馬蹄聲驚醒了許多人,讓他們在這樣的寒夜裡起身拋開帷幕朝外看。
馬上的騎者直驅蠻舞王的金帳,在帳前的栓馬柱子上繫好馬。他外披著一件玄色如意紋黑獺大氅,內裡卻是一襲白得脫俗的長衣。若是尋常人等,不待通報就直闖金帳,定然會被守帳的衛士不警告就放箭射倒,但守帳的衛士見著這個步履從容的人物,竟然不敢造次,上前打問。
“你去通報蠻舞王,古彌遠來了。”
那衛士四十來歲,也是個有見識的,登時吃了一驚,轉身朝帳中跑去。
我看見大合薩正站在身旁,於是問他這名字的來歷。大合薩說:“古彌遠,那可是聲譽遠播北東雙陸的大賢啊。他曾經是天啟城皇帝身邊的重臣,在那兒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皇帝對他甚是寵信十年前他卻突然掛印而走,出殤陽而不見……據說幾年前突然出現在寧州青都,寧州的羽王最後要尊他為帝師,沒想到他又一次跑了……”我沒想到大合薩也會講故事,他眯著眼睛繼續說,“傳聞他到瀾州去了,怎地在這裡出現了。”
“恩,故事很好聽啊,”我說,“不過我也知道這名字的另一個故事,古彌遠就是在藍沼裡救了我們的那個人啊。”
“哦,”大合薩睜了睜眼,“那我可得求見一下,好好拜謝他一番。他何止是救了你,也是救了我一命啊。”
“你不用去求見了,他會來找我的,”我說,“我們還是回帳篷裡去等著吧。”
我們等了一晚上他都沒有出現。那不是因為我猜錯了,而是因為他與蠻舞王促膝長談了一整夜。早晨他離開蠻舞王的金帳,蠻舞王出來送他時面如土色,兩腿顫抖。
“我不過告訴了他蠻舞的未來而已。”古彌遠輕描淡寫地解釋說。那時候他已經坐在我的帳篷裡,喝著大合薩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