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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時,他自己弄好勒痛他的後腦的結子;隨後,讓他靠到滿是血跡的柱子上去,他往後一仰,因為那時他覺得站的姿勢不舒適,然後改正一下姿勢,再把兩腳擺整齊,靠穩了。皮埃爾沒有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不放過極細微的動作。
應該聽到口令了,口令之後應該響起八支步槍的射擊聲。但皮埃爾,勿論他後來怎樣努力回憶,也沒回憶起一點點射擊聲。他只看到,不知為什麼工場夥計突然倒在繩索上,血從兩個地方噴射出來,繩索本身在下垂的身體的重壓下鬆開了,而工場夥計不自然地垂著頭,屈著一條腿坐了下去。皮埃爾朝柱子跑去。沒有人攔阻他。工場夥計的周圍,嚇壞了的臉色蒼白的一些人在幹著什麼。留著唇髭的一名法國老兵在解繩子時,下巴在發抖。屍體放下來了。士兵笨拙地匆忙地託他往柱子後面拖,推到坑裡去。
大家都確切無疑地知道,他們是罪犯,他們是必須把罪證快些掩蓋起來的罪犯。
皮埃爾朝坑裡望了一眼,看到工場夥計屈腿臥著,膝蓋抵著頭朝上蜷著。一邊肩膀高一邊肩膀低。高的那邊肩膀痙攣地均勻地上下起伏著。但一剷剷的泥土在撒向那具屍體。一個士兵生氣地惡狠狠地病態地向皮埃爾吼了一聲,讓他回去。
但皮埃爾聽不明白,仍舊站在柱子旁,也沒有誰趕他走。
當土坑填滿後,又聽到一聲口令。皮埃爾被帶回原位,而柱子兩邊站成行的法軍隊伍轉了個半圓,開始齊步走過柱子旁。圈子中央拿著放空了的槍的二十四名步兵,在各連士兵走過他們身旁時,跑步歸隊。
皮埃爾茫然地看著這批步兵從圈子裡兩人一排地跑出來。除一個外,都回到了隊伍裡。這個年輕士兵臉色死一般的蒼白,筒帽推到了後面,槍已放下,仍在他射擊的地方面朝土坑站著。他像醉漢一樣搖搖晃晃,向前走幾步,又向後走幾步,支撐著快要倒下的身軀。一個年老的軍士從佇列跑出,抓著年輕士兵的肩膀把他拖回了連的隊伍。那群俄國人和法國人,開始散開。大家默默地走著,頭向下低垂。
“Caleurapprendraàincendier.①一個法國人說。皮埃爾朝那說話的人看去,看到這是一個兵,他想為他們乾的事自我安慰一下,其實白搭。這人話沒有說完,擺擺手走開了。
①這就是他們放火得到的教訓。
!
12
行刑後,皮埃爾與別的犯人隔離開來,單獨囚禁在一座破敗骯髒的小教堂內。
傍晚前,衛隊的軍士帶著兩個兵到教堂來對皮埃爾宣佈,他被赦免,現在進戰俘營去。皮埃爾不明白對他說的話,起身跟隨那兩個兵走了。他被帶到廣場高處一排排用火燒焦的木板、梁木和木條搭起的棚子那裡,被送進其中一間。黑暗中,有二十來個各種人物向皮埃爾圍來。皮埃爾看著他們,不明白這些人是誰。圍過來幹什麼,對他有何要求,他聽到他們對他說的話,但引伸不出任何結論,把它們連貫不起來:他不明白其涵意。他自己對他們有問必答,但不考慮有誰在聽,懂不懂得他的回答。他看著那些面孔和身影,全都使他覺得一樣地茫然。
從他看到由不願乾的人進行的可怕屠殺的那一時刻起,他心裡那根維繫著一切,使一切有生氣的發條,突然彷彿被拔掉了,於是,一切東西倒塌成一堆沒有意義的廢物。雖然他還沒有弄清楚,他內心對世界太平,對人類和自己的靈魂,對上帝的那種信仰,都已蕩然無存。這種體驗皮埃爾以前也曾有過,但從未像現在這樣強烈。以前,當皮埃爾心中曾有這種懷疑時,這懷疑的根源是他自己的過錯。並且,在內心深處,他當時還覺得,免除失望和懷疑在於他自己。而現在,他覺得,世界在他眼前倒塌了,只剩下一片無用的廢墟,這並不是他的過錯所造成。他覺得,要回到對人生的信仰上來——他已做不到了。
黑暗中,他的周圍站著一些人:的確是他身上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們。他們告訴他一些事,又問他一些事,然後把他帶到一個地方去,最後,他在一個角落安頓下來,他身旁的人們笑語喧鬧。
“就這樣,哥兒們……就是那個王子,(在·那·個這一字眼上特別強調)……”在這間俘虜營對面角落裡的一個聲音說。
皮埃爾沉默地一動不動地坐在靠牆的乾草上,眼睛一忽兒睜開,一忽兒閉上。但當他一閉眼,他便在他面前看見那張可怕的,尤其是以其純樸表情使人目不忍睹的,工場夥計的面孔,以及由於內心不安而更為可怕的身不由己的屠殺者的面孔。於是,他又睜開眼睛,在黑暗中茫然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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